她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了，深秋的露水，让虚弱的omega感觉有一点刺骨。他扶着床沿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向病房外缓缓走去，发现隔壁那个房间躺的是安年。

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进去了。只见房间里安年比以前瘦了好大一圈，一个看起来有点虚弱的孩子正在宋讼的怀抱里，不过宋讼的表情看起来麻木而且冷漠，浑身缠绕的绷带也把它显得病怏怏的。

想到那个最活泼的少年，可能再也不会在雪天牵着他的手奔跑了，夏栀心中，满是酸意和自责。但他恍惚间好像产生了错觉，看到抱着弟弟孩子的宋讼虽然肢体僵硬，但眼里好像有光，是似水般温柔的光。

脑海里闪过从前的聊笑，

夏：“当omega好麻烦，不平等，要发情，还是你们alpha自由洒脱……”

宋：“我倒是觉得omega好，是处于弱势的一方，总会受到包容，我还觉得我妈把我性别生错了呢。要是我是个omega多好……”他笑得是那么苦。

现在想想，宋讼当时就应该已经决定好承受alpha对另一个alpha产生爱情被舆论抹杀的压力了，可他没想到夏景最后去了演艺圈，他不能连累夏景。表白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基本不会重复，每一封都好好叠着封藏在不透光的房间里，每一封都是原样，他的爱意一份都没有寄出去。就这么扛了十二三年，没人理解背后无数个悲伤痛苦的夜晚，他们看不见信纸颜色的暗沉。

“你醒了，那太好了，我这就给陌陌打电话。”安年看到醒来的夏栀，连鞋都没穿就飞奔过去抱住了他，她的小孩还活着。“太好了，我们都活着，整整齐齐的。”安年突然的拥抱，吓了夏栀一跳，而那温暖的体温也压到了夏栀冰冷的伤口。“嗯，真好，大家都在。”夏栀扯着没什么血色的的嘴角用力地挤出一个真实的微笑。

“让你受罪了，干我们这一行就是经常会有这种情况，什么时候丢的命被谁夺去的，估计都不知道。如果你为了我们之前欺骗你而感到愤怒，或者因为这件事，而不想继续受苦的话，可以离开，我不是这样心胸狭隘的人，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安年语气平和，一看就知道有很多人退出过，而通过夏栀的工作经验来看，或许这个组织也就只有“帅哥集中小队”一队人。

可惜他只有四五年的经验，不知道谁在利用着他的天真。

宋讼僵硬的抬起头，眨了眨无神的暗红双眼，确认夏栀无事以后，踉踉跄跄的向门外走去，连个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在他与夏栀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夏栀突然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以为宋讼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也就没再去挽留，这个时候还是自己静静比较好。看到了那无力竖起趴下去的狗耳，夏栀觉得，得找个时间好好替自己哥的道个歉，也为自己没帮到宋讼道歉。

“栀哥！”陆陌从医院长廊的尽头奔来气喘吁吁的大喊着夏栀，夏栀抬头看见他的一瞬间，两人的眼神对上，双方都愣了一下，夏栀先是脸一红，然后他发现，陆陌哭了，这么有权有势又骄傲的少年，竟然会为一个无能的自己而哭吗？夏栀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感动，而是不知所措。

陆陌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了好长一段时间，夏栀只能无奈地释放安抚信息素。放着放着，自己也不小心哭了。

安年像看一旁的孩子一样无奈的看着他们俩，眼眶却也真诚地红了，夏栀永远对她客客气气保持着距离，从没在她面前卸下过伪装，哪怕知道安年会读心，“唉，年轻人啊。”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回了房间哄孩子去了，她既爱故知源的浪漫和皮囊又厌恶故知源的暴虐，就算知道他身不由己，但孩子是自己的，就算流着是那个人的血…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明明是这样动人的一句话，但夏栀总觉得他的语气中有冷漠与失望。他惊地一颤，他盯着陆陌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还是像大漠一般冷酷无情，就算蒙上一层水雾也改变不了本质，“为了我，值得吗？”夏栀喃喃，开始怀疑起这段感情的真实性。多疑可能是不自信的人的通病。

“我们油桐一族，有一种不外传的秘法，我们可以将死去的人生前5分钟最想说的话，做成影像回放出来。”

夏栀看了看陆陌手上的影像石示意他回房间再看，两人挽着手，平淡的走了回去，夏栀的手是冰冷的，但他觉得陆陌的心也是冰冷的，他不由得手中一紧。陆陌转过头，带着假笑狠狠地说：“有什么问题吗？栀，哥。”夏栀发觉沉迷其中太久了，差点忘了，他只不过是靠一张与自己努力无关的脸成了“她”的替身。他发觉自己的哭劲还没过，这一阵委屈又让他想哭，他只能扭过头，颤抖着哭腔努力保持平静的说：“没事。”

以陆陌的能力不可能发觉不了，但他还是笑着点头，“那就好。”夏栀突然发觉自己醒的好晚，怎么有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把陆陌对爱人说的话当成对自己说的了，他轻抚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钻戒，但他并没有找到陆陌爱过他的证据，他们之间还是没有信任，一切更像在拍一场戏，感情淡了而已，哪需要贵公子开口告知夏栀他要被辞退了。

其实陆陌隐藏了一件事，这个秘法并非不传，只不过是太难做了，他需要一个自愿的人的灵魂作为祭品。

“哥，这应该是我第1次叫你哥吧。其实我一直觉得蛮不公平的，明明我和你长得一样，最多只是瞳色上偏一点蓝，为什么父母都决定重点培养你呢？在你被母亲包围着学习贵族礼仪，学习如何变成一个高雅的女生的时候，我正被锁在房间里面，不准出来捣乱，一锁就是两三天，没吃没喝的。后来父母分开了，为什么你是被母亲带走的，而我却要被那个疯子父亲，天天强迫着做各种各样的事。虽然我知道我该恨的不是你，而是命，但我还是从本能的厌恶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再见必定是你死我活了。后来呀，我被父亲骗到了一个地方，说是给我介绍工作什么的，我也没多想就去了，然后就被SLP的人打昏植入了魔的芯片当试验品。于是我的双手开始沾满鲜血，怎么洗也洗不掉，我真的怕……我深爱的人却爱着你，我的儿子长得像你。我真的不明白，一样的血脉，一样的能力，一样的长相，一样的信息素，明明什么都一样的为什么，你可以在温暖中被我所珍视的一切包围，而我却要无休无止的杀人被人厌恶唾弃，连我的儿子都不让我抱一下。我真的恨透你了。但我知道……”那一段真相。故知源每一个字都说的铿锵有力，将全部的恨意都充斥在字眼中，砸在夏栀心上。陆陌突然掐断了影像，“后面都是些家常，我的腺体能量支持不下去了，就只能放到这儿了。”

夏栀知道的，陆陌是骗人的，他只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的白玫瑰味并不浓烈，这证明陆陌还没有开始释放多少信息素，但看到alpha的假惺惺的笑容，他还是决定继续假装下去吧，能做多久是多久，能贪图他的温暖一天是一天。

“好，谢谢。”

虽然两人表面看上去没有什么风波，但陆陌已经开始筹划他的计划了，而夏栀也在盘算着离开陆陌以后怎么生活。

什么多种古语的我爱你，什么海誓山盟，什么订婚戒指，一段感情一旦产生了裂缝就再也合不上了，只会越来越疏离。

夏栀指定要慢慢从沦陷中出来了，要不然突然被剥离的那一天会更痛。

“我去看看我姐。”陆陌走了，但是去了他的办公室。夏栀不知道的是，这里其实是一家精神病医院，而更深层上是组织的财产，是用来做实验的地方，因为精神病院就算有人精神崩溃，也不会查出什么来。

“0401，实验体夕雾的恨意值积累到多少了？”

“5%。”

“他还真是爱极了我。

愚蠢至极。”

陆陌转了转与夏栀一对的戒指，投影出了夏栀的监控影像。

“我亲爱的wife，我的爱人能不能复活就看你了。”

一旁还有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昏暗的光照在他空洞黑红的眼中，“你说过的，你会救景少的，他怎么会失踪呢！你……”德牧几乎用所有力量吼出来，但几乎没有了95%灵魂的他，早就活不久了，一声枪响，宋讼再也没有狂吠。

“快了，我让他来陪你，也是对他的救赎。”

原来在陆陌眼中，除自己外，别人都是这局的棋子用完就可以摔掉。

也不知道宋讼算是死在陆陌手里，还是世俗的唾沫里。铁锈味爬满了整个房间，控诉着腐朽的世界。

这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各种突发情况，临时成立的班就这么散了，说好听点儿就是没有一点仪式的毕业了。其实大家都是怀着各自不同的目的进去的，每个人都在做着不同的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好的上了一回学，也没正经上过几节课。

或许，夏栀从来没有触碰到梦想，更没有触碰到过那缕光，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走进了陆陌的圈套，愈陷愈深，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

夏至的蝉鸣，记得榕树下斑驳的光影下的少年；冬天的飞雪也记得携手奔跑的青春，唯独夏栀，忘了他最快乐的那几年，只剩下一身的伤疤和无力的自卑。还有……被背叛的恐惧。

校园的朝霞永远是最美的，可惜从未注意，眼中的光一直追着那个人，霞光便浅浅地烙印进了青春里。现在想起再回头，只有无星的夜，那个看影子就认出陆陌的夏栀回不来了，就像随着时间长河遛走的斑斓。

天暗了，笨蛋的喜欢却快醒了。他们都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