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魏被陈宇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搞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老实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少收到过表白。上学时期，那些小女生一见到顾魏总会脸红心跳地跑过去，然后顾魏就听见身后传来她们的激动的尖叫声：“啊啊啊，顾魏好帅啊！”“救救我救救我，我死了我死了！”还有胆大的女生直接在路上拦住他，递上情书直接表白：“顾魏我喜欢你，请你和我谈恋爱。”
不仅如此，上学时期，顾魏的桌洞里永远会有各种粉色信件和各式各样的早点，粉色信件上的劣质香水味和包子油条豆浆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熏得顾魏想吐。
而学生时期的顾魏，拒绝人的话术永远千篇一律：“谢谢你，你很好，但是我心里只有学习。”
高浠就是当年顾魏迷妹中的一个，不过高浠显然和其他迷妹的追人方式不一样。高中的时候，高浠跟顾魏表白，顾魏说他要好好学习考华清大学的医学院，高浠就真的没再提这事，从文科转到理科拼了命学习，最后高考完成功和顾魏进了华清大学的医学院。后来顾魏读研，高浠也跟着读研，顾魏毕业顺利进了华清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工作，隔天高浠就穿着同款白大褂站在顾魏办公室门口笑着和他打招呼。
工作后的顾魏也收到过不少年轻小护士的喜欢，只是后来小护士们知道高浠喜欢顾魏这么多年之后，便再也没对顾魏动过心思。有时候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对顾魏表示出爱慕，小护士们还会帮着顾魏拒绝，不过每次的拒绝理由都是高浠是顾魏的女朋友。
对此，顾魏也跟高浠和小护士们说过好几次，自己和高浠只是普通朋友。而高浠只是笑笑，并不接话，小护士们则一脸“我懂”的表情，然后下次依旧用这个理由帮顾魏拒绝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顾魏无奈，但是又不好直接跟高浠和小护士们说，自己真的不喜欢女人？
顾魏看着面前对自己笑着的陈宇，不得不说，陈宇笑起来很好看，有着年轻男孩特有的阳光活力。他实在是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十足的颜控，陈宇的长相很难让颜狗不心生好感。
只是陈宇的那几句话，顾魏实在是摸不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真的跟自己表明心意。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活了三十年，他很清楚，不明不白开始的感情，也会不明不白的结束。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顾魏，陈宇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然后皱起了眉：“你没吃药？”
顾魏搞不清楚这人是怎么想的，明明前一秒还在说自己得了相思病，下一秒就问他吃没吃药？
但顾魏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我下午做了台小手术，吃药会困。”
迎接顾魏的是陈宇的一个白眼和一句“那你今天没手术了吧？”
“没了。”
看着陈宇毫不客气地拿过他放在桌上的包翻出药来递给他，顾魏也没伸手接：“陈警官，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吃不吃药？”
陈宇被顾魏气笑了，心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笨，自己刚刚那话还不够明显吗？顾着手术不吃药，现在自己又发起烧来也不知道，现在不吃药，还在这问他什么身份？
陈宇没回答顾魏的问题，只是把药塞到他手里：“你先吃药。”
顾魏听着陈宇这话，心里明白了，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刚刚那话又那么模棱两可，果然小年轻就是爱开玩笑啊。
吃完药，顾魏才开口说话：“陈警官，我建议你，这种事情不要开玩笑，没意思，真的。”
“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不懂你们年轻人了，但是吧，这种事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
“那如果，我没开玩笑呢？顾魏。”
“毕竟……嗯？”顾魏愣了下，怀疑自己听觉出了问题，“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顾魏。”
看着面前的人沉默很久，陈宇心里紧张起来，自己好像是太唐突了，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那你呢，顾魏？”
又是很久的沉默，沉默到陈宇怀疑顾魏因为发烧头脑不清醒压根没听他讲话。
许久，顾魏才淡淡开口：“陈警官，你去精神科挂个专家号吧。”
——
顾魏不知道陈宇是怎么走出自己办公室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陈宇走后就一直不在状态。
顾魏不喜欢这种情绪被人左右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很难受，一下午这件事都像鱼骨哽在喉咙里，压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天色暗淡下来，天空布满了银灰色的云块，好像又要下雪了。
等到顾魏快要下班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雪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医院后门那块空地很快就堆积起一片白。
大雪像是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城市，整个世界都泛滥着白光。
在顾魏从茶水间接完今天下午的第三杯热水回到办公室时，高浠正在办公室等他。
“顾魏，你没事吧？”
听高浠这样问，顾魏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过来了？”
“陈警官找你什么事啊？他来看病么？来看病你应该按照医院程序让他先挂号的呀！”
顾魏探究的目光看向杜文骏，后者则心虚地把头埋进了医书里。
“没什么，”顾魏手指敲着保温杯的杯身，心里有些烦躁：“只是过来问他父亲的情况。”
“这样啊。”高浠点点头，笑道：“今晚我爸喊你去我家吃饭呢！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杜文骏从医书中抬起头来，一脸八卦：“顾魏哥你就去吧，反正你回去不也是自己吃吗？”
顾魏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扎满了苍耳子，心中充满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深吸几口气之后，顾魏才开口：“不了吧，替我谢谢高副院长美意，我今晚回去还有事。”
“可是……”高浠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一半，似乎察觉到顾魏烦躁的情绪，便也改了口：“好吧，那等你下次有空吧。”
说完，高浠便走出了顾魏办公室。
高浠不会死缠烂打，这点让顾魏觉得很好，所以他并不排斥和高浠做朋友。每次顾魏拒绝她大大小小的邀约，她就很识趣地不再强求。
他们同学这么多年，高浠的表白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虽然顾魏明确表示很多次，自己不喜欢她，但高浠依旧执着地追在顾魏身后，就这么喜欢了他十几年。
下班的时候，顾魏站在医院大厅门口对着外面的大雪犹豫了几秒，思考着自己要怎么回去。
昨天自己发烧晕在陈宇家里，今早陈宇拉着他吃完饭之后硬是说什么，病号不能开车之类的话，硬要送他来上班。顾魏最后拗不过他，只好坐上了他的车。
陈宇开车很稳，车技不知道比顾魏好了多少。顾魏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景色，什么也没说。
陈宇也没说话，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一时间，车内十分安静。
车内的安静并没有让顾魏觉得尴尬，反倒让他感觉二人之间生出些许默契来，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顾魏被自己吓了一跳。
“见鬼！”顾魏心想，“怎么会觉得自己和他像夫妻呢？就离谱！”
在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顾魏还是对陈宇说了声“谢谢”。
陈宇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扬起，心情很好的样子。
谢完顾魏看了眼手表，立马不淡定了，谢你个大头鬼啊！吗的要迟到了！
医院门口的保安大叔拉着一张脸，一副“这个B班老子一天也不想上了”的样子，却在看到顾魏不顾形象地往医院大楼百米冲刺时笑出了声。
笑了几秒，保安大叔似乎是想到，顾医生的工资是他的几倍这件事，然后笑容就僵在了脸上，像是被这冬天冰封了一般。
——
车内的陈宇看着顾魏下了车就开始狂奔，然后穿过医院大厅门前的空地——与其说是空地，不如说是小广场，毕竟那里还立着一个白求恩像，石像周围还象征性地摆了几盆花，而现在，那几盆花早就扛不住榆城冷死人的冬天，枯掉了。
毫无生气，这是陈宇对冬天的印象。
看着顾魏的身影消失在白求恩像后面，然后很快进入医院大厅之后，陈宇才缓缓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陈宇皱了皱眉，没有接。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摁着喇叭，见前面的车并没有发动的意思，干脆下了车来敲前面车的车窗。
陈宇降下车窗，随着榆城冬天刺骨的寒风一同侵入车内的还有中年男人的咒骂：
“你是不是聋啊？！老子摁那么久喇叭你听不见？”
“你倒是动一动啊！后边都堵住了！老子还得送孩子上学！”
“有没有公德心啊！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是吧？”
工作这几年，对于各种各样的咒骂，陈宇早就免疫了，于是前边的话干脆被他直接过滤掉。
而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尖锐的刀，猛然刺入他的心脏。
心脏汩汩地往外冒着红色的血液，落在洁白的雪上，绽开一朵朵血色玫瑰。
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是吧？
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是吧？
陈宇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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