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反感周枳的。
生日那天以后,他发现自己经常会留意周枳。有时候晚上在自己房间做作业做累了,想下楼找点东西吃,路过周枳的房间,在那没有完全关上的、透出一丝昏黄光线的房间门口,周今时总是会停下来,透过门缝往里看。
大部分时间,都会看见周枳的背影。他微微躬着身子,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宽大的白T恤显得他的肩胛骨格外分明,瘦削单薄,台灯的光落在周枳的头发上,显出朦胧的柔软来。
偶尔,周今时也会看见周枳在拼乐高。
不知道是哪个晚上,周今时从楼下拿了佣人热好的牛奶上来,快要到周枳门前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过身,下楼了,想找佣人给他再热一杯牛奶,但是佣人不知去了哪里,他也不会热牛奶,就把自己的那杯牛奶分到了另外一个玻璃杯里,都是热乎的。
周今时端着牛奶上楼,走到周枳的门口,用拖鞋碰了碰周枳的门。
正在做作业的周枳回过头。
周今时端着牛奶走了进去,把其中一杯牛奶放到周枳的书桌前,淡淡道:“张嫂给你热的。”
周枳似乎怔了一下。
他伸出手,双手捧住牛奶,声音轻轻的,“谢谢。”
周今时看了一圈周枳的房间,觉得周枳的房间比自己的要整洁,或者不是整洁,而是东西少,空荡荡的。在那么空的房间里,角落里的一把吉他很明显。
周今时正愁找不到话题,于是就那把吉他发起了聊天邀请:“那把吉他是你的吗?”
话问完,周今时总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周枳似乎有点想笑,眼睛弯了弯,“嗯,是我的。”
周今时:“……”
空气凝固了一瞬,周枳站起身,走到那把吉他旁边,“我妈妈……给我买的,你想听我弹曲子吗?我最近刚练了一首。”
不得不说,周枳找话题的本事比周今时高明许多。
周今时点了点头,看了一下四周,除了周枳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坐的地方。
周枳略微扬了扬下巴,指那张椅子,“你坐吧。”
周今时问:“那你呢?”
周枳看了一下,“我坐窗台。”
说完,他已经抱着吉他坐上了窗台。窗台很宽,上面也铺着柔软的雪白毯子,周枳坐上去以后,一只脚垂了下来,垂下来的小腿,比那雪白的毯子还白。
周今时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抿了一口牛奶。
周枳简单地给吉他调了个音,就轻轻弹拨了起来。
他弹的《天空之城》。
音乐缓慢轻柔,回荡在亮着昏黄灯光的房间里。周今时抬眼看周枳,忽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小小的男孩子,不知不觉长大了。周枳的侧脸温柔,微长的头发刚洗过,更柔软,垂落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吉他的弦,修长的手指弹拨着琴弦,周今时觉得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好像也被那只手弹拨了起来。
窗外是秋天的夜晚,薄夜染上星光。
听完一首曲子,周今时喝完了一杯牛奶,他把周枳的那杯牛奶给周枳拿了过去。
在周枳喝牛奶的时候,周今时停在周枳身边,过了一会儿,像是忍不住似的,他伸出手,指尖抚过周枳的发尾。
周枳顿了一下。
周今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老师不会让你剪头发吗?”
周枳看了一眼自己有些长的头发,“有说过,但我不想剪。”顿了顿,他又问:“你想要我剪头发吗?”
周今时其实不知道周枳为什么要问他,因为又不是他的头发。
但他确实认真想了想,双手撑在窗台上,身体前倾,看着周枳,眉眼一半隐在黑暗中,“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看。”
周枳握着牛奶杯的手微微一顿。
安静了一会儿,他的眼睛不明显地弯了弯,“我也这样觉得。”
周今时盯着周枳的眼睛,似乎发现什么,越靠越近,近到两人的吐息彼此可闻。周枳下意识想往后退,但不知为何又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半晌,周今时伸出手,指了指周枳的眼尾,“你这里有颗痣。”
小时候还没发现,像是现在突然就长出来的一颗痣。
周枳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好像是泪痣。”
周今时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周枳哭得像只受伤小兽的模样,没想太多,脱口而出问道:“长泪痣就会爱哭吗?”
周枳愣了一下,但很快笑道:“不会吧,我就不爱哭,也没怎么哭过。”
周今时:“你哭过。”
他说完这话又觉得自己不该再说下去,正神情冷淡地懊恼中,但周枳似乎没有介意,反而跟周今时说:“我就哭过一次。”
周今时抬起眼。
他看着周枳,良久,道:“我一次都没哭过。”
周枳:“你出生的时候肯定哭过。”
话题到了这里,莫名就沉寂了下来。周今时没有再说话,垂下眼,细碎的黑发遮住英俊的眉眼,整个人看上去都黯淡了许多。
周枳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抱起吉他,问周今时:“你想不想……学吉他?我可以教你。”
周今时慢慢抬起眼。
片刻后,他恢复了正常,接过周枳手里的吉他,“那我改天教你弹钢琴。”顿了顿,“我还能教你跳舞。”
周枳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肢体不协调。”
周今时怀疑地看了周枳一眼,“肖……你妈妈不是舞蹈家吗?”
周枳微微抬了抬肩膀,有些无奈,“可是我就是肢体不协调,我可能,像我爸更多一点吧,我爸是搞音乐的,我三岁就能跟着我爸一起弹琴了。”
周今时第一次听周枳提起他的父亲,有点儿意外,但更多是兴趣。他在窗台上坐下,和周枳并肩,侧过头,身体姿势也放轻松了许多,问道:“你妈妈是舞蹈家,你爸爸是音乐家,这不是天作之合吗?”
周枳想了想,没有否认,“差不多吧,但他们性格不合,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在吵架了。”
周今时侧头看着周枳,忽然觉得昏黄的光线照在周枳身上,让此时此刻的周枳看上去很漂亮。是的,是漂亮,他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男生或女生身上发现漂亮,但是偏偏这个词,周今时觉得自己用在周枳身上,很贴切。
因为不得不承认,肖曼本身很漂亮。
想来周枳的父亲也是个英俊的男人。
这样他们才能生下一个几近完美的孩子。
周今时道:“我觉得我爸就是一个浑身铜臭味的商人。”
周枳抬起头。他看了周今时一会儿,轻声道:“我觉得你爸其实挺好的,蛮温柔的一个人。”
周今时轻哼了一声。
“装出来的吧。”周今时道。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吉他,“这个……怎么弹?”
周枳立刻站起身,绕到周今时的另外一边,告诉他每一条弦的音,以及弹吉他的指法。周今时低着头按弦,闻到周枳靠近时身上很浅淡的乳木果奶香味,还有,周枳的手指按在他手指上,那种奇怪的触感。
周今时尽量专心在看琴弦。
好在周枳教了一会儿,周今时就学会了,按了几个音出来。
周今时道:“吉他比钢琴简单。”微微一顿,忽然想起刚才周枳说过,他爸是音乐家,他很小就能弹琴,抬头问,“你会弹钢琴吧?”
周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会一点。”
周今时觉得自己刚才说要教周枳弹钢琴的事情简直是弱爆了。
可能周枳的钢琴弹得比他还好。
看见周今时的眉头皱了起来,周枳忍不住道:“我很久很久没有弹过钢琴了,现在可能还只会最基础的一些指法和小星星。”
周今时:“真的吗?”
周枳点了点头,“我一直……住在这里,没碰过钢琴,我都不知道钢琴在哪里。”
周今时心情忽然又变好了,“在我房间,下次带你去弹,你还会别的什么乐器吗?我们以后还可以合奏。”
他抱着吉他看着周枳,漫不经心地抠着琴弦,淡淡道:“对了,你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吧?你想考哪个初中,要不要来我的初中,我们学校还有艺术部,他们艺术部挺缺人的,因为每年都要办不少文艺晚会,之前找过我,我没去,但是如果你来我们学校读书,你也去艺术部的话,我也去。”
“……”
周枳怔怔地看着周今时。
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周今时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房间里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半晌,周今时憋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我随口说的……”
“我也想去,但是,我考不上。”周枳打断了周今时的话,他的声音还是轻轻的,“升学考试我……我应该考不到你这个成绩,特别是英语,成绩很差,我可能会被分去二中。”
周今时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周枳在班里的成绩常年位于中游,不管是哪一科都不上不下,老师夸奖没有他,批评也轮不到他,如果不是那张脸,在班上应该想到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周今时想了一会儿,放下吉他,对周枳道:“那我给你补补课。”
一个容易令人误会的标题(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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