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关处的新拖鞋被收到了鞋柜里，肖战记得他出门之前有把这双鞋摆好，很认真的，放到了最边角不碍事的位置。可能是佣人打扫的时候给放起来了，肖战环顾了一圈，在找鞋柜的门把手。

没有找到。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求助谁，书包在手里攥的很紧，手心出了汗，氤氲开把背带浸的发潮，身后的何秦似乎意识到肖战在原地停留的时间过长，主动伸出手把鞋柜的暗扣弹开，没等肖战反应过来，拖鞋已经摆到脚边了。

“肖少爷，穿吧，上一天课累着了。”

肖战对他点头致谢，鞋刚穿进去半只，客厅里传来一声咳嗽，很轻，却让肖战浑身僵硬，他用最快的速度换好鞋，主动走向客厅的时候回过头看了何秦一眼，何秦用眼神示意可以过去，于是肖战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王一博。沙发上坐着的是王一博。

他正在看一场摩托车赛，背对门口，屏幕里选手飞驰而过的引擎声让肖战觉得这个环境非常压抑，那些一闪而过的影子，甚至看不清是谁，王一博却看的很投入，肖战在他一侧站了很长时间，他都没有转过头对肖战说一句话。

好像刚才的那一声咳只是无意为之，并不是想给他这个不受欢迎的”入侵者“一些警告。

直到这场比赛最终以第一名领先第二名1.5秒作为结束，王一博才把遥控器随手丢到一边，肖战的后背全湿透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太热，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别的，总之在王一博说出那一句“真把自己当少爷了”的时候，肖战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太懦弱了。他低着头这么想，可他没有办法。

肖战不发一言，整个客厅安静到似乎没有他这个人，何秦没有立场出来调和，都有这样必经的过程，肖战不是头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王一博其实并没有针对他，被家人忽略的小孩总要有一些发泄的途径，而抢走他父亲注意力的这些人，注定只能沦为炮灰。

反正王伟生不会斥责王一博的过分，当然，他也不会停止接新的人回家，这就好像他们父子之间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王一博的这些手段在他眼里，都是孩子无理取闹的叫嚣，可以纵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场战争里，只有王一博是最较真的那一个。

因为他在意。在意他的父亲，这就是王伟生胜利的筹码。

“不说话？”

王一博偏过半个头，扇动的睫毛在屏幕的映射下显得很长，肖战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低声说了一句“没有。”

确实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王一博终于站了起来，“没有什么？”

他跟着肖战向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架势，“没有把自己当少爷，还是没有不说话？”

“都没有。”

肖战安静的回答。但他没有再往后退，任由王一博靠他靠的很近，滚烫而扰人的呼吸甚至喷洒到他的脸上，肖战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又重复了一遍，“都没有。”

被接进这座别墅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肖战。

“何叔。”

王一博又继续坐回沙发上，好像是要放过他，皮质沙发下陷摩擦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王一博把心烦归咎于都是肖战的错，“我爸换口味了？”

何秦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怎么替肖战解释。

至于肖战，似乎完全置身事外，对于王一博的言语攻击统统装作听不见，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王一博口中的哪一种“口味”，或者是砧板上的鱼也分三六九等，这些有钱人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对他们这些玩物进行细致划分。

他对王一博浅显的认知一直截止到现在，并没有得到什么太可观的结论。肖战从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摆在透明橱窗里供人观赏的精美玩具，可他的身份的的确确上不了台面，但王一博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见没有人回答，王一博也不在意，停顿了一会继续说。

“挺有手段，知道换个路子走，也是，浓茶喝惯了，偶尔一杯白水也能解腻。”

他轻蔑一笑，呼出的气声像从四面八方袭来，扎的肖战体无完肤，“要不要我教教你，男人都喜欢床上什么样的？”

他起身一步一步向肖战走来，拖鞋的声音很小，可每一下都意味着对肖战的凌迟。

“不用。”

他这样说。

”确实不用。”王一博似乎想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我忘了，你就是男的，应该比女人更懂怎么才能让王伟生爽吧？”

“白开水太寡淡了。”王一博拍拍他的脸，又厌恶的拿旁边的纸巾恶狠狠的擦手，随后那张纸被他轻飘飘的丢在一边，在空气里荡啊荡，最终掉到肖战的拖鞋上。

他弯下腰把那一张餐巾纸捡起来，慢吞吞的折成四方块，握进手心里。

“我不是。”

“每个被接来王家的人都说自己不是。”王一博背过身，不想多看肖战任何一眼，“不是图钱，不想上位，不是卖的。”

“肖战，你是哪一种？”

肖战在听到王一博喊自己名字的时候感觉血液都静止了，说真的他不欠王一博什么，更不欠王家什么，要说亏欠，理应是肖旭来还债，他本不需要站在这个空旷的客厅里听这些刺耳的侮辱，可路是他自己选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命贱。

可即便是做好了再充足的心理准备，听到王一博说起“卖的”这两个字，他还是觉得无地自容，哪怕他有再多的苦衷，来到王家有怎样的难言之隐和迫于无奈，最终不还是要洗干净自己爬上二楼的那一张陌生的大床。

这是他显而易见的结局，在山顶巨大的笼子里，没有人会问你来处，肖战只能被王一博这样摊开来暴晒在阳光下，来让自己真的接受，他和那些任何一个跟王伟生上床的人并无区别。

“最后一种。”肖战含着眼泪终于抬起头，对着王一博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浑浊的眼泪顺着睫毛无比沉重的砸到地板上，他松开了自己的书包带子。

那一摊布料软塌塌的和地板融为一体，像极了肖战被王一博踩在脚底下的自尊，一败涂地，一文不值。

“王一博。我是最脏的那一种。”

“我就是……”肖战抿紧嘴唇，眼泪不停，颤抖着说完最后半句话，“是出来卖的。你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