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之间的亲密度还真是微妙,顾魏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在一个刚认识的人家里睡了两晚,然后这人还一大早跑了几个楼层挨个敲门问人家家里有没有轮椅,现在自己还坐在借来的轮椅上听着这人问他“你就这样对我?”
顾魏低头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自己过分了。
“哎,”顾魏伸手去拍拍陈宇放在轮椅上的手,陈宇的手冰冰凉凉的,顾魏碰了一下就迅速缩回了手,刚想说出的“对不起”到嘴边也变成了“你怎么跟个蛇似的,手这么凉?”
陈宇弯下腰伸出手去握住顾魏的手,道:“你手这么热?你发春啊?”
“大冬天的我发春?我发哪门子春?对着你发春么?”
顾魏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发春?什么对着陈宇发春?
顾魏现在只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自己在陈宇面前怎么老是说话不过脑子啊!要了老命了!
然而陈宇捏捏顾魏的手,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也不是不行啊,我很乐意。”
顾魏匆忙地撤回手,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陈宇肯定在笑他。
口罩下的脸有些热,还好,戴着口罩看不出来。
顾魏不知道,陈宇正盯着他泛红的耳朵,若有所思。
“哎!走了呀!”顾魏催促着。
“哦。”
陈宇“哦”完一声后没再说话,推着顾魏往不远处的医院走去。
昨天的积雪一大早已经被清洁工人铲掉了大半,大概是很早就开始清理了。
陈宇一路都没说话,谨慎地挑着雪少的地方走。
直到医院门口,那个永远拉着脸的保安大爷看着轮椅上裹成粽子的顾魏,顿时警觉起来,直接伸手拦下了二人。
“站住!”
“你俩干什么的?”
顾魏没说话,他很怕被同事或者病人认出来,然后围着他问他伤势,这对于有些社恐的他来说,严重程度不亚于逼着他在医院年会上唱《小苹果》。
陈宇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轮椅把手上敲着,淡定地回答了保安大爷的问题:“我送我男朋友来看病。”
“男朋友?”保安大爷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顾魏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忍不住低下头弯下腰咳嗽起来。
什么男朋友啊?陈宇你不要乱讲啊!
保安大爷忽然感觉这轮椅上人的咳嗽声好像很熟悉,但是又不太确定。
陈宇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是啊,男朋友,怎么了?”
保安大爷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意味深长地发出了一声:“哦~”
顾魏的头低的更低了。
陈宇推着顾魏进了医院,二人依旧沉默无言。
但顾魏感觉陈宇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脑海中一个问题转瞬即逝,但顾魏还是问出了口:
“昨天,你不是故意撞高浠的车吧?”
身后人的心情好像变得不太好了,步子变得沉重了许多。
陈宇没说话,只是慢慢推着顾魏走在医院大厅前的那条路上。
白求恩像上落了很多的雪,大概是顾魏来的太早的原因,这会儿并没有医院的人来清理石像上的雪。
路的两边是没什么生气的榆树,中间穿插着几颗法国梧桐和别的顾魏叫不出名字的树,不过现在看起来它们都一样。
在冷的要命的天气里,一样的,秃。
但它们明年春天的时候,依然会长出绿芽,然后夏天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可那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只会在同学聚会的时候一脸艳羡地看着头发依旧茂密的顾魏,问他怎么保养的,然后摸摸自己秃掉的头顶,询问顾魏植发的价格。
陈宇沉默了很久,久到顾魏觉得陈宇就是故意撞了高浠的车,现在自己这么直白的问,所以他才会不高兴。
就在快到医院大厅时,陈宇才开口。
“你和她就只是同事么?为什么我来送你上班你要提她?”
语气中带着些不爽,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所以你憋了这么久就是想问这个啊?”顾魏有些想笑,但还是说了实话:“我其实以为是你要谋杀。”
想了想,顾魏还是补充了一句:“真的就只是同事。”
陈宇冷哼一声,然后说:“我那纯粹是心情不好,加上雪地路滑,才不小心撞了她的车。”
“我开始根本不知道你在她车上好不好?”
顾魏很快接受了陈宇的解释,也没问陈宇为什么心情不好。
毕竟表白被拒绝换谁心情都不好吧?
进入医院大厅后,顾魏鬼鬼祟祟地四处打量着,生怕被认出来。
陈宇看着顾魏小心谨慎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你怎么跟做贼似的?”
顾魏拉了拉头上从陈宇家顺来的帽子,那是一顶灰色毛线帽子,戴起来很舒服。
确认全身上下就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之后,他才回答陈宇的问题:“你懂不懂什么叫社恐啊?”
“你社恐么?”陈宇推着顾魏往电梯那边走,“你每天都和病人打交道你会社恐啊?”
“嘁,”顾魏闷闷的声音在口罩下传来,“我那都是为了工作,不工作的时候我一句话都不想说。”
“是吗?”陈宇推着顾魏进入电梯,摁下楼层,“你和我说话不像社恐啊。”
“那是因为我们已经有点熟了。”
陈宇没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电梯上到三楼的时候,电梯门开了。
抱着几个文件夹正准备去顶层的高浠一眼就认出了电梯里站着的那人就是昨天撞自己车那人。
目光再往下移,就是裹得严严实实的顾魏。
“顾魏?”高浠惊得瞪大了眼睛,惊讶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陈宇有些不耐烦地摁着电梯的开门键,冷声道:“你进不进啊?”
高浠愣了下,赶紧进了电梯。
进了电梯高浠就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顾魏无奈说了实话:
“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扭了一下脚。”
“啊?你用药了没?现在怎么样了?”高浠着急起来,“等下我带你去拍个片子吧?别伤到骨头。”
“没事,就是普通的扭伤。”顾魏扯下口罩,问她:“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啊?我都裹这么严了!”
高浠对着顾魏笑笑:“认识十几年了我还能认不出你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陈宇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说同事么?同事这么关心你?同事和你认识十几年?同事连你化成灰都认得?
“你怎么还跟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样啊,我记得你那会儿平地都能摔一跤。”
陈宇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读书的时候一样?平地摔?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顾魏还说只是同事?骗鬼呢?
感受到电梯内冷的要结冰的氛围,高浠主动开口:“顾魏,你不打算介绍一下吗?”
“不用他介绍,”陈宇冷着张脸,“我和他不熟。”
高浠愣了愣,不熟?你俩怎么看都不像不熟的样子啊!
顾魏也愣了,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他,明明昨晚两个人还用同一双筷子吃了同一碗面,刚刚也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不熟了?这小孩儿抽什么风啊?
想着想着顾魏话也没经大脑就问了出来:“你抽什么风啊?”
电梯在二十八楼停下,陈宇把顾魏从电梯里推出来,高浠要去最顶层,并没有跟着下电梯。
或许是因为现在距离正常的上班时间还早,二十八楼的楼道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管这叫同事?”陈宇没好气地开了口,“同事认识十好几年啊?”
“就是同事啊,只是从高中开始一直是同学而已。”顿了顿,顾魏继续说:“陈宇,你没有权利过问我这些私人问题。”
陈宇从高浠进电梯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一个气球在不断膨胀,随时都有可能“嘭”的一声爆炸掉。
可是这一切,在顾魏说出那句“你没有权利过问我这些私人问题”时,忽然像是气球被针扎了个小孔,迅速泄了气。
是啊,自己有什么权利过问顾魏的私人问题,这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不是吗?
但陈宇还是不死心地盯着顾魏:“那你说我们有点熟,你和她很熟吗?”
顾魏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和她也是有点熟。”
陈宇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
自己个顾魏认识几天,顾魏已经觉得有点熟了,刚刚那女人和顾魏认识十几年不也是有点熟?自己几天就在顾魏这里达到了那个女人十几年一样的熟悉度,这么一想,陈宇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顾魏看着面前的小孩儿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有些搞不明白,这人变脸也太快了。
当陈宇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几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时,他更搞不明白了。
“你要贿赂我?”顾魏捏着那几张不同银行的银行卡,皱了皱眉:“医院有规定不能私下收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的钱财或者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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