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城的今天倒是难得的一整个晴天，毕竟榆城冬天出现一整个晴天的概率简直比伦敦不下雨的概率还低。
高中地理课本上说，伦敦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雨天很多，伦敦人出门必带伞。而榆城则一到冬天就总是下雪，没完没了的下雪，有时候上午还是晴天，下午天空中就堆积起铅灰色厚重的云层，再然后，就是一场南方城市永远见不到的大雪。
眼看着到了下班的时间，顾魏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收拾一下东西等着陈宇来接他，就听见外边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吵架。
杜文骏显然也听到了，站起身来：“顾魏哥，我去看看！”
“哎！小杜！我也去！”
杜文骏折回来，推着顾魏来到楼道里。一对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夫妻正在指着几个小护士破口大骂。
那二人骂的很难听，脏话里还夹杂着些方言版的各种污言秽语。
挨骂的一个小护士听不下去，一脸气愤，反驳他：“是你们自己开始不签字，你要是签字我们医院的医生不早就给孩子做手术了吗？”
“真没见过你们这种父母！不信医院！现在孩子不行了又怪我们！”
那男人一听这话更加愤怒，涨红着脸大声吼道：“他吗的你们这是什么态度？连个孩子都救不了要你们医生有什么用？”
“怎么了？”
听到顾魏的声音，刚刚的几个小护士喊了句“顾医生”就赶紧跑到他这边，顾魏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情况，就听见那男人暴怒的声音：“你踏马就是医生啊？”
那男人直接冲过来抬手掐住顾魏的脖子，面目狰狞：“他妈的要你们这些医生有什么用？我儿子还那么小！你们为什么不救救他啊！”
顾魏没想到这人会直接动手，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人扼住了咽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顾魏清晰地听见周围小护士们的尖叫声和杜文骏的一声“你干什么？！松手啊！”
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来出现在顾魏面前，顾魏看着陈宇一脚用力踢在那人腿上。
那人痛的吱哇乱叫地倒在地上，女人赶忙扶住自家男人，怒目圆睁：“你凭什么……”
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嘴里，没说出来。
陈宇拿着警官证怼到女人面前：“敢在医院闹事儿？想进警局喝茶就他妈直说。”
女人自知理亏，悻悻闭了嘴。
——
陈宇冷着张脸皱着眉看药膏的说明书，什么话也没说。
根据顾魏这几天对陈宇的了解，他敢笃定，陈宇这会儿很生气。
屋里安安静静的，顾魏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憋了半天，顾魏还是问了句“这么巧啊，你怎么会在医院啊？”
问完顾魏就后悔了，陈宇出现在医院很奇怪吗？不是说好了晚上陈宇来接他下班的吗？
“顾魏，你是不是傻啊？”
顾魏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
陈宇深吸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如果说看到顾魏被掐着脖子是在他心里播下一颗火种，那么顾魏这句“这么巧啊，你怎么会在医院啊？”就是往本来就要烧起来的火里浇了桶油，怒火忽地就燃烧起来。
偏偏顾魏还一脸认真地回答他，“是。”
陈宇感觉怒火从心中翻腾，整个人像因为温度过高正在膨胀的锅炉一样，憋的要爆炸了。
这人看起来明明挺聪明的，怎么就不知道还手呢？就那么任由别人掐住他脖子？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这个笨蛋。
陈宇不想说话，把药膏打开盖子往手上挤了点，伸手就要往顾魏脖子上靠近耳朵下面的淤青上涂。
“我可以自己……”
“闭嘴。”
陈宇的语气并不怎么好，顾魏也没再反抗，只是吸吸鼻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哦”。
药膏冰冰凉凉的，涂在脖子上，有点冷。
看着顾魏缩了缩脖子，陈宇皱眉，语气却还是冷的要结冰一样：“别躲。”
“凉。”
“凉也忍着。”
“你轻点啊，陈宇！疼！”
陈宇放慢手上的动作，努力使自己涂药的手法柔和一些，但还是忍不住怼他：“你也知道疼啊？知道疼不在屋里呆着出去看什么热闹？”
“这么大人了还让别人掐着脖子动不了，丢不丢人啊你？”
顾魏往后仰了仰头，方便陈宇更好的给他涂药。
然后他咬咬唇，一脸无奈：“大哥，我拜托你搞清楚啊，我坐在轮椅上呢！”
“你坐在轮椅上对方忽然冲过来掐你脖子你怎么反抗啊？根本反抗不了好吗？”
“哦，我会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踹开他。”陈宇的大手轻柔地在顾魏那块淤青处均匀细致地涂着药，目光往旁边移动一小块就是顾魏白净好看的脖颈。
“是吗？那陈警官真厉害啊。”顾魏仰着头，动了动脖子，“涂好了没啊？”
陈宇盯着顾魏的脖颈和喉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摁下心中的躁动，陈宇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好了。”
陈宇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然后杜文骏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顾魏哥，陈警官，我拿个包就走！”
说完，杜文骏三步并作两步地进来，把桌上的医书胡乱往帆布袋里一塞，拎着帆布包就跑。
“我怎么感觉，”顾魏嘴角微微扬起，“小杜很怕你啊？”
“有吗？”陈宇低头思考了一下，“今天一个嫌疑人还说我亲民来着。”
“啊？你亲民啊？”顾魏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觉得你可吓人了。”
“嗯？”陈宇不解，仔细回忆着当时的画面，他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吧？
然而顾魏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毕竟自己还得和陈宇一起回家，准确的说，是自己搭陈宇的车回家，万一说了什么话惹人家不高兴了可不好。
——
顾魏刚坐到副驾驶位置上就感觉自己被硌了一下，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小袋已经冷掉的糖炒栗子。
陈宇把轮椅塞到车后面才打开车门上车，刚上车就看见顾魏拿着那一小袋冷掉的糖炒栗子发呆。
“已经冷了，不要吃了。”陈宇伸手去拿那一小袋糖炒栗子。
那一小袋糖炒栗子被顾魏紧紧抓在手里，陈宇去拿也没松手。
“冷掉的吃了会拉肚子。”
顾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袋糖炒栗子，问他：“是因为刚刚我们在医院耽误了时间，它才冷掉的吗？”
陈宇点点头，补充了一句：“你想吃明天我再买。”
顾魏这才松手，任陈宇把那袋冷掉的糖炒栗子拿走。
陈宇发动车子，打开暖风，车内的温度开始上升。
顾魏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边的夕阳染红了一大片云，像天空着了火一般。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笼罩在陈宇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光。
车窗将寒冷隔绝在车外，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车内却温暖如春。
顾魏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茫然的血红色，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已经扎下了根，慢慢生长出嫩芽。
顾魏搞不清楚自己对陈宇的感觉，他在感情方面完全是一片空白，三十年以来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也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
陈宇为他做的这些，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他虽然对外人总是冷着张脸，但到底不是冷血的人，只不过是用一张冷脸试图隔绝其他人的接近。
顾魏以前刷到过一个海岛的图片，那个小岛上只有一间小屋，然后就是树林和花海。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呆到垂垂老矣。
这大概也是每一个社恐人的梦想，但顾魏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毕竟自己的工作还是需要自己努力地去装出一副社牛的样子。
想着想着顾魏就转过头去睁开眼睛看陈宇。
陈宇真好看啊。
会发光。
下颌线这么锋利，完美的下颌骨。
……
看着看着顾魏的意识就逐渐混沌下去，头也靠着座椅歪了过去。
——
顾魏是被陈宇拍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陈宇放大了几倍的好看的脸，然后这张好看的脸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到家了，回去睡。”
“哦。”顾魏刚抬起胳膊想伸伸懒腰，就看到陈宇弯下身去给他解安全带。
于是顾魏伸完懒腰的胳膊就那么举在空中，像是时间定格了一样。
陈宇解开顾魏座椅上的安全带，看到他举着的胳膊，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挑事的笑：“张着手是在等我把你抱回去么？”
“顾魏，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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