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要不说他家里确实急，大年初三，别人都阖家欢乐齐相聚，顾魏却被他妈派出了家门。

他不理解，谁会选择在大年初三去相亲，难道都不用亲戚之间相互走动促进促进感情吗？顾魏虽然不爱交际，也不想促进感情，但他真心的希望他的相亲对象是个这样的人。

那么他就不会在这个日子里，去附近唯一一个肯在过年期间开业的咖啡馆被迫相亲。

真是要命。

随便套了个黑色羽绒服出门，拉链拉到顶，慢悠悠地往咖啡馆走，反正也是应付，不需要刻意打扮。

连头发都很随意，抓都没抓，意思也不想意思一下，刘海软趴趴的搭在额前，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像个学生。

他是咖啡馆的第一个客人，进来的时候门口的风铃被带起发出“叮铃铃”清脆的响声，顾魏抬头看了一眼，捕梦网形状的，以前陈宇送过他一个。

那时候捕梦网很流行，被赋予了一种浪漫色彩，男孩女孩都要往卧室挂上。其实顾魏也喜欢，但他这个人就是有点嘴硬，“有点”是他对自己的单方面评价，不知道陈宇怎么想。

顾魏喜欢，但他不说，陈宇也不多问。

晚上陈宇送他回家，顾魏住一楼，跟陈宇挥挥手头也没回一个，到了卧室被敲了窗户。

顾魏打开窗户时陈宇正拎着捕梦网歪着头对他笑，他白了陈宇一眼，非要说他矫情，接过捕梦网把窗户关上，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抚摸好久。

陈宇看不见，他只知道顾魏喜欢那个捕梦网，至于窗户里面，顾魏满心欢喜地把它挂到床头，陈宇不知道。

他不在乎顾魏怎么对他，他只想让顾魏高兴。

后来他们分手，顾魏气的把捕梦网一把拽下来丢到地上，又在哭过一顿以后，没骨气的去捡起来，好好的收进床底的盒子里——那里全是陈宇送给他的小玩意儿。

他再也不要打开那个盒子了，当时的顾魏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没想到这么古老的物件儿现在还能看见，要不说小城市的人啊，就是念旧，走到哪儿十年也都像是仅仅过了一年。

光景还是那个光景。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动，街道翻新也能看得出来曾经的模样，同学再次遇见也能欣喜地聊上两句，当然，除了他和陈宇。

他们之间隔着的怎么就像一整个楚河汉界，顾魏不懂，他总觉得有些话没有说开，但也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倘若是两个人出现了问题，那么解决就是了，可根源原本就不在这里，他和陈宇，是一方面选择放手，而他作为被遗弃的那一方，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爱情的本质命题就是可悲，爱也可悲，不爱也可悲，这是他从自己仅有的感情经历里得到的奉为真理的答案。

只是偏偏这个风铃在今天让他看见，实在是有点凑巧，顾魏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就好像背着喜欢的人偷偷出来和别人见面，哪儿都不自在，即使他和陈宇早就没有了关系，他知道。

“你就阴魂不散吧你。”顾魏坐下第一句话先是吐槽，又想起来这还是过年，说这些话真不吉利，赶紧“呸呸”，虽然分手了，倒也不至于成为仇人的关系。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让陈宇当一次他的爱人。

他来得早了，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顾魏无聊的翻商品页，想着这一餐一定要主动买单，毕竟是他溜了人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对方到的时候甜点刚上，顾魏没有点饮品，出于礼貌也要询问人家的喜好，双方很客套的走了一下过场，机械的介绍了一下自己，顾魏觉得可以进入正题了。

正放下杯子，刚抬起头，透明玻璃窗外一个身影夺走了他的视线，顾魏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是陈宇。

而他刚好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他的头发短了，长开了许多，脸颊清瘦了点。顾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陈宇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让顾魏产生了一种，自己和他并没有分开很久的错觉。

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和自己一同出来喝饮料，然后出门买了个东西这么简单。

他想陈宇了。很想。

玻璃外面的人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只是有一瞬间皱起了眉头，微乎其微，不细看很难察觉到。

陈宇转身就走，没再多分给室内一个眼神，仿佛他和顾魏从未认识过，今天的相遇也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顾魏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普通再普通不过的路人。

仅此而已。

匆忙起身，不小心碰到杯子的底垫，溅出几滴深色的咖啡渍，很快被洁白的毛衣吸走，顾魏没拿外套，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就这么莽撞地冲出了咖啡馆。

年近三十岁的顾主任，台上拿手术刀都不会抖的那个顾主任，忘记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没再这么冒失过。

可那是陈宇。是他的小宇。

陈宇走得好快，顾魏一出门就觉得冷，过了年开了春，气温还是低，寒风呼呼往领子里钻，他顾不上，都过了这么久了，每天都想遇见他，等到真的遇见了，又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上前抓住他。

再不抓住，顾魏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个“那几年”可以等。

直到冰凉的触感搭住手腕，陈宇也只是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顾魏在他身后喘，手却没有挪开半点。

他碰到了，陈宇的手。

顾魏有点想哭。

“别走，小宇。”

“不要走。”

手指下是那个人的动脉搏动，每跳一下顾魏的心也就跟着颤一下，现在他仍旧不敢相信陈宇的手腕就被他握在手里，要是陈宇没有把手抽走的话。

陈宇只侧过了半个身子，“他还在等你。”

手里落空的时候顾魏的心也跟着空了。

周遭的温度怎么突然一下变得好低，低到他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也可能不是，是心里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