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顾魏应该是睡着了，电话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很轻，其实听不太清楚，然后“窸窸窣窣”的，可能是他翻了个身，紧接着呼吸声就显得远了。

陈宇扣着手上的倒刺，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听顾魏入睡的声音。

顾魏的确是只需要一个人陪他，可陈宇不一样，陈宇需要的是顾魏。

他就这样呆在车里，守在顾魏的门外，不声不响的，一如曾经无数次接顾魏上学时一样，只不过自行车换成了汽车，小宇变成了陈宇。

顾魏并没有睡太久，带着心事，睡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小宇……”，也不知道意识清不清醒，陈宇就赶紧取消静音，应了一句“在。”

紧接着又是一句“小宇”，他把手机拿近了，继续回答，“我在。”

顾魏戴着毛线帽裹着围巾出来的时候，陈宇看愣了一瞬，他感觉顾魏今天太像上学时的那个顾顾了，怎么看都很像，让陈宇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仿佛他追顾魏的那一条路，又要原封不动的重走一遍，他有些犹豫，顾魏太像顾顾了，他有点怕，因为顾顾是不爱小宇的，他知道。

他并不想要再来一遍那样的结局。

可他们今天是要去结婚的。他已经答应了顾魏，要跟他结婚，陈宇没有退路可走，顾魏不爱他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他选择接受把这一切吞下去，也是事实，那么他就不该有任何怨言。

能不能不要离婚。陈宇想说，不爱我也不要离婚，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所以大可以尽情地利用我对你的好，不要客气。

他不知道顾魏是不是再一次的一时兴起，不过他更愿意把一切归结于顾魏离不开他，因为他的确对那个人太好了，陈宇有这个自信，没有人会比他更爱顾魏。

哪怕只是被需要，也是存在的一种价值。

陈宇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重蹈覆辙”这四个字就摆在面前，“南墙”也已经撞过一次，怎么就会愿意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遍，没人能理解，可陈宇偏偏就这么做了，他哪里还有的选啊。

没得选了其实。从在咖啡店外看到顾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再爱顾魏一遍，所以他才如此仓惶地想要逃，想给自己一条生路。

但只要顾魏不肯，不肯放，陈宇就真的舍不得走了，你以为他真的有那个勇气，第二次离开顾魏吗，哪怕表面上再淡定，再冷漠，这几年的想念也会争先恐后地吞食他的理智，最终还是要回到顾魏身边。

逃无可逃。选无可选。

“咚咚。”

车窗外顾魏已经站定，拉下围巾往里面看，陈宇打开车门，一股凉风钻了进来。

不知道他走这两步路冷不冷。

“我睡好久，还来得及吗？”

顾魏故意把语气放轻松，到了现在他依然不太确定陈宇是不是真的要和他结婚，他在试探，很小心地试探。

“先吃早饭。”

陈宇上半身探向后座，将刚才包住的那些东西都拎过来，摊在自己腿上，试了试豆浆的温度，还温着，把做了标记的那杯加糖的递到顾魏面前。

顾魏拿吸管搅了搅，尝了一口，“嗯～太甜了，放了多少糖？”

他撒娇都是无意识，骨子里带出来的娇嗔，说这话的时候尾音拉很长，让陈宇觉得，这豆浆肯定是腻死人的程度，不然怎么会那么嫌弃。

交换了纸杯，把他的换到自己手里，“喝这个。”再自然不过的按着顾魏用过的地方吸了一口，哪有那么夸张，就正常甜度。

顾魏捧着没加糖的那杯豆浆小口地嘬着，他吃饭特别细嚼慢咽，喝豆浆跟品茶似的，陈宇没管，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一边去，拿过鸡蛋在手里剥。

蛋黄塞进自己嘴里，把蛋白递出去，顾魏直接张嘴去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根本不像是分开了这么多年。

有些事情一旦熟练成自然，是很难改的，他和陈宇在一起的时候吃了不知道多少顿饭，一直都是这样，你要是让他现在客气，他肯定浑身难受。

陈宇也没觉得什么不妥，顾魏不爱吃蛋黄，总说那东西噎人，有股怪味，又特别爱吃蛋白，所以陈宇每次都会把蛋白留给他。

他跟顾魏说，自己就爱吃蛋黄。

两个人慢吞吞吃完了饭，主要是顾魏慢吞吞，陈宇就在旁边看他吃，时不时还要递上一口豆浆，顾魏出来的时候急，觉得赶不上领证，吃饭又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幸亏只是顿简单的早餐，不然陈宇认为他能吃一个小时。

路上开车的时候陈宇就在想，顾魏怎么那么爱戴毛线帽，上学的时候是，现在还是。就戴那么小小的一块地方，耳朵都露在外面，能不冷吗，但他是不会问的，顾魏爱打扮，不喜欢陈宇点评他，他说陈宇没有审美。

“那个……真去结婚？”

正好快到路口，一个急刹车，陈宇停了下来，侧过头问，“你不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魏摆手，又不知道怎么说，刚才陈宇问他“你不想”的时候，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车子再次启动，陈宇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专心致志的开他的车，顾魏咬着下嘴唇，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服拉链，小声地说了一句，“小宇。”

“嗯。”

陈宇的回应又变回了冷漠，顾魏的心开始下沉，他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缓解此刻别扭的氛围，直觉告诉他，陈宇不大高兴。

“证件照还没拍。”

“我知道。”

陈宇都查好了，民政局旁边就有照相馆，很方便，这种事不需要顾魏来操心。

“到了再拍。”

由于陈宇多说了一句话，顾魏又觉得他应该没有特别生气，哄哄也能好，但他没有哄过陈宇，以前都是反过来的，顾魏不是爱面子，他现在是真不会。

和陈宇重逢以后，顾魏就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无论当年陈宇和他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总归在一起的时候陈宇全心全意的疼他，顾魏无可挑剔，现在是他想跟人家复合，自然也要愿意付出。

顾魏想了一会，犹豫着伸出手，扯了扯陈宇的衣服下摆，“小宇，不要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