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

书名:摄政王他毁我清白
作者:得道的微辣火锅鸡

  下了早朝,卢太傅忙碌至极的一日才算是刚刚开始。

  他在两方势力中斡旋得久了,人颇有些不堪其重,但经过昨夜,精神头和胃口却比从前要好了太多。

  拿着一众女儿的花名册匆匆赶去紫宸殿点卯,硬着头皮面对那个叫他头疼不已的少帝。

  宁诤说过,此人有些城府但是不深,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人前还好,人后与他独处时,简直要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猜都不用费脑筋。

  卢虞敏锐地感觉到,自从他应承了选妃的差事后,少帝便时不时地挑毛病寻错处,身上长刺一般叫嚣着要扎人。

  这已经是他数不清第几次往紫宸殿送花名册了,头一次被陛下不小心打翻了墨汁,第二回被一阵大风刮跑了,第三回被身边伺候的太监不小心弄丢了……总之,没有一回能让陛下好好看完。

  陛下看不完,这事就过不去,原定前日就举办的选秀迫不得已推了又推。

  走到紫宸殿时,皇帝正在用早膳,内侍一声通报,少帝急匆匆地扔了筷子起身来迎他。

  “太傅,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选秀一事,事关重大,王爷那边又一直在催……”

  “选秀之事先不谈,太傅还没用早膳吧?快来陪朕坐会儿。”

  卢虞见少帝一提选秀就黑脸,还是打算先顺着他的心意来,被少帝扯着袖子坐在食案前。

  “来尝尝这个,酸梅乳酪,太傅这几日不是害暑热么?此物最能开胃。”

  “谢陛下。”

  “说了多少次唤朕名字,又不长,太傅是真的记不住么?”

  “牧仁。”

  “这便对了,太傅快尝尝!”

  卢虞舀起一勺乳酪低下头,总觉得这孩子眼里的光灼得人心发紧。

  他不过是略施苦肉计,在刺客来时替他挡了一箭,竟能得他信任至此。

  “滋味如何?”

  卢虞原本不爱这些酸中带甜的东西,可对上那双明闪闪的双眼,便忍不住点点头,“谢谢牧仁,好吃的。”

  “太傅喜欢便好,昨日讲的几卷《尚书》朕连夜背熟了,等用好膳背给太傅听——”

  “陛下,”卢虞面色严正地放下碗,从袖口掏出花名册双手捧给皇帝,“选秀一事,相关重大,实在不宜再拖。”

  少帝脸色登时一变,收了嬉笑打闹的活泼模样,正襟危坐,“非要在这时候谈么?”

  这是又不高兴了。

  卢虞头疼不已地抹了一把汗,哭笑不得,“陛下,这事再拖不得了。”

  “罢了,”眼前明清目秀地少年发狠似的点点头,挥手让人将一应餐食撤下去,又寻机将所有下人都打发走。

  卢虞静静地坐在那里,温柔和煦得如同一缕春风。

  这样的清高明亮的人啊,也不知自己当初是怎么狠的下心磋磨揉捏的。

  殿内青炉安立,紫烟袅袅,君臣相顾无言。

  少帝斜坐在龙椅上,目光低垂,似乎在等着卢虞开口催促什么。

  “陛下……”

  “太傅,朕记得同你讲过,那夜朕并没有喝醉,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清清楚楚记在心里,并无一句戏言。”

  不提那夜还好,一提那夜,卢虞的汗珠又要滚滚自额头滑落下来。

  少年心志罢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伴君如伴虎,帝王驭下之术,当不得真。

  “臣谨记。”

  “谨记?那你还要朕扩充后宫?”

  “陛下,这不一样,选蒙古世家女入宫为陛下助力,功业可成啊!”

  “朕从不想成什么功业!朕只恨……”他声音颤抖,哽咽一声:“朕只恨自己生在帝王家!”

  卢虞面上不为所动,撩起衣摆,俯身跪在少帝面前,稳稳当当地将那卷花名册举过头顶。

  “陛下乃一国之君,一举一动事关国运,怎可一意孤行?”

  “臣不才,几日为陛下讲读汉学经典,未曾改变陛下分毫,实乃臣之过,臣有负皇恩,愧对陛下信任,愿在此长跪不起!”

  谁也不是上来就是铁石心肠,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惑乱朝纲。

  “老师,你一定要这样逼着朕么?”

  卢虞低头不言,身躯坚挺。

  “你总是这么倔,既然如此,朕遂了你的心意罢!”

  冰凉的手指接过手中的竹简,有意无意地从卢虞手背上轻轻划过。

  “你心里清楚,朕半刻也舍不得让你多跪,是不是?”

  卢虞替少帝挡过一箭,那一箭正正射中他小腿,刮风下雨时行走坐卧都泛着疼。

  咬着牙起身时,身上的旧伤仿佛已经麻木了,唯有一颗跳动的心,细细密密地发闷,钝痛袭得他几近窒息,起身时身形一个趔趄。

  “老师!”

  少帝见状要来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陛下宜……早做定夺。”

  “好,好,朕听你的就是,老师想让朕娶谁?”

  “三日后,臣为陛下设赏花宴,届时,愿陛下觅得良人。”

  少帝眼眶发红,笑着叹了一声好,眉目皱成一团,比哭还难看。

  摇摇晃晃地出了紫宸殿一路回府,出宫时,卢虞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那巍巍宫墙,朱门碧瓦,诸多情丝缠绕心头,良久,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思江作无心。

  摄政王府里,赵银粟扶着腰,被迫从宁诤的床榻上爬起来。

  宁诤知道自己昨夜弄得狠了,今早上朝时大发慈悲没把他拎起来,而是放他一直睡到自己下朝回来。

  赵银粟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疼,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酸意,身上忽冷忽热,头脑大概也不太清明。

  “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怎的还不起?”

  鼻子也不大通气,赵银粟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声,抓着衣服就往身上套,脑子里却浑得好像一锅粥,怎么都想不起这衣服怎么穿似的,废了好半天力都没收拾明白自己。

  歪歪扭扭地扣好腰带,赵银粟跑到院中走廊下洗脸,隔夜的雨水泛着冷气,赵银粟连着往脸上淋了一捧水,却并未像往常一样清醒过来,反倒击得自己打了个冷战。

  这功夫,宁诤已经换了常服大踏步进到院中,看他一个人傻站在哪里对着水盆发呆,忍不住抬腿轻轻踢了他一下,“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伺候你家爷用膳!”

  若在平常,以赵银粟的功夫,这一脚根本不会蹭到他的衣摆,如今却截然不同,赵银粟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被宁诤实打实一脚踹在小腿上,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宁诤走近了才看清他脸红的不像话,吓了一跳,大惊失色道:“你傻么,不知道躲开?”

  赵银粟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宁诤打了,自己却没有力气躲,他这是……怎么了?

  “咳咳……这就来……”

  他一张嘴,吐出一团灼热人的热气,人却早已被宁诤一把抱起来进了屋。

  “找府医来!”

  身上烫的吓人,不用想便知是发了高热。

  宁诤将人抱回床榻上,取了被褥盖好,又一把拉上纱帐,只露出一截发青的手腕,紧紧握在手里。

  府医忙不迭地赶过来把脉,确是发了高热。

  “这位公子似是先天不足,脉象紊乱,身体孱弱,可曾受过什么要命的伤?”

  赵银粟迷迷糊糊中听见府医说话,以为是在问他,颇不安分地哼了一声,算作答复。

  什么算要命的伤,死了好几次没死成算不算?

  宁诤坐在榻上,按住他的手,轻声哄道:“老实点,大夫给你看病呢。”

  “要命的伤是受过,人不也这么挺过来了么?”

  府医苦笑一声,“王爷此言差矣,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看是风寒发热,其实是内外一齐作用的后果,若不加以重视,恐这位公子日后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难熬……”

  “谁还没个旧伤隐疾在身上?眼下先紧着把他的热退了便是。”

  这府医却是个不看事的,闻言直截了当道:“王爷恕臣无能,要治这发热,便得从内里开始调,这位公子平日必然静则发痒发麻,如百蚁噬心,动则会心血不畅,呼吸困难……”

  “胡说,他从未跟孤说过。”

  宁诤说完这话自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赵银粟这脾气,怕是自己呆着难受死也不会开口求他。

  “臣所说句句属实,王爷不信可等公子醒来后亲自问询。”

  “少废话,你先开药吧。”

  “是。”

  府医慢条斯理地写下药方,气定神闲地嘱咐道:“王爷若是在意这位公子,千万记得时时清理后面那处……”

  一句话反倒把宁诤闹了个大红脸,他不好意思跟这个新聘进府里来的名医生气,唯唯诺诺地应承几句就把人支走了。

  赵银粟半梦半醒之间神智丧失,对自己身上的毛病倒毫不掩盖,捂着心口只哼哼,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心口疼,哼哼得宁诤耐着性子亲手把他全身上下按摩了个遍。

  药熬好了,宁诤也早就忘了朝堂上与人生的气,亲力亲为地喂人喝药,喂下去几口赵银粟就开始急咻咻地喘,宁诤又匆忙放下东西给他揉心口,哪知人缓过一口气后便额头上仰,张嘴吐了个天昏地暗。

  云旗眼睁睁看着自家一贯不染纤尘的王爷被吐了一身乌黑的药汁,心里还担心他一生气把尚在病中的赵银粟给丢出王府自生自灭,没想到,下一刻,王爷竟然任由那满身脏污的人趴在自己胸前,毫不嫌弃地含了一口药,低头哺进赵银粟嘴里!

  云旗气愤地蒙上眼,一连好几个跟头翻得消失不见。

  他家王爷这是怎么了?连他用过的东西都嫌弃,凭什么不嫌弃这个前朝余孽?!

  小剧场:

  云旗:我这双眼看透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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