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管家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是吗？”
季遂愿起身：“我出去一下。”
可以听得出来，他在很努力地去憋笑。
步远危被他那声音羞得脸红，抬起抱枕压自己脸上。
怎么可能……半天就把家炸了，最快也得一天吧。
季遂愿走到厕所，打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了把脸才克制住无尽的笑意，不然他得在医院里笑个不停，这怎么行。
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在想，怎么会有那么自来熟的小孩，才几天啊，就黏他黏得不行。
季遂愿又不会带他去买糖。
少年勾了勾唇，走出洗手间。
步远危在管家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他和季遂愿的奶奶聊着天。
“奶奶好。”
“你好你好。”
“奶奶好。”
“你好你好。”
“奶奶……”
管家看不下去了就告诉步远危要找点话题。
步远危想了想：“季哥看起来很棒啊。”
老人家先是呆了几秒，慢慢地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季哥是谁，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他啊，也没多棒，初中的时候还尿裤子呢。”
“哇……”
“初一刚去学校，就把人校长家的猫抱着回家了，他说猫太瘦了以为是流浪猫。”老人家说着，“说好呢，愿愿还是很棒的，次次考试第一名呢，有次考了个第二，哭得稀里哗啦。”
他没办法想象季遂愿哭的模样，他现在连季遂愿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这就让人有些难过了，步远危低着头，闷闷地应了声：“嗯。”
老人家听出他的不开心：“你的眼睛……以后能看见吧？”
“我……”步远危不确定，手术是有风险的，不远万里跑来这里为了找那个来这里陪媳妇的专家做手术，就是为了减小手术风险。
谁都说不准，说不定他真的一辈子看不见了呢。
“看得见，怎么看不见。”季遂愿推开门走进来，用纸擦着手上的水渍，看向步远危，“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季遂愿一来他就有了底气。
“对！”
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了，步远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说什么。
季遂愿勾唇，没说话。
步远危一整天都围着季遂愿转，就差上厕所也要跟着季遂愿了，季遂愿非但没有烦他，倒是觉得这样也挺好，省得步远危出什么事管家打电话找他了。
今天的步同学成功背得了琵琶行。
就像是老师说的，步远危不笨，只是不愿意在学习上下功夫，要是他开学的时候也这样，那还得了？成绩不得蹭蹭蹭往上飞啊。
天暗了下来。
季遂愿和奶奶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医院，往前走着去追步远危。
步远危手上拿着那天去游乐场买的风车，无聊地晃着：“我和季哥在一个学校？”
管家沉思两秒，那么久了，他没有问过季遂愿的学校在哪儿。
步远危叹了口气：“他说他的学校离这里很远。”
很远……
管家想了想：“少爷，以你的成绩怕是进不去那学校。听说外县的去那个学校，不折算的话，中考成绩要六百二。”
“……”步远危低下头，“那我能去隔壁学校吗？”
“隔壁有个职校，还有一个三中。三中坐公交车十多分钟就能到那儿了。”管家仔细地搜刮着自己脑子里关于那所学校的资料。
“那我去三中！”步远危高兴地说。
却被出现的季遂愿浇了冷水：“三中那地方不适合你。”
“……啊？。
“别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找个离酒店近一点的学校。”季遂愿淡淡地说着。
步远危不愿意了：“那我在三中门口建个酒店不就行了？”
“……”你有钱你随意。
季遂愿无法地揉了一把他脑袋：“随你。”
“那我要和你一个学校。”步远危继续任性道，“我没参加中考，说一下不就能进去了？”
“有入学考试的。”季遂愿继续浇他冷水。
步远危咬了咬后槽牙：“考就考，谁怕谁。”
管家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他家二少爷考三百分都困难，想什么呢。
季遂愿看着他：“真那么想？”
“嗯！”步远危点头，跃跃欲试。
回到家他后悔了，虽然他看不见，但放到怀里的书本让他想要当场去世。
“先把初中的古诗背了吧。”
“……哦。”
眨眼一过，星期三了。
季遂愿请了一天假，提前把步远危的作业布置好，背三角函数。
然后去了医院，他很紧张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奶奶陪他一起紧张。
看着病床上的奶奶被推进手术室，他有些害怕，手术室门口亮起了灯。
空气变得很安静，他深吸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肯定没事的。
等了会儿他就感觉如通过了两个小时，实际上只过了十分钟。
这感觉比下课前一分钟还要难熬。
少年头发被挠得有些乱，季遂愿咬着后槽牙，他害怕了。
步远危没有背三角函数，资料被丢在一边，少年坐在落地窗前仰着头，好像在看那被霓虹照亮的半边天。
虽美得一塌糊涂，但他却看不见。
他想要去感受这个世界，可他更想要用眼睛去看到。
少年声音冷冰冰的，多是受他爸的影响吧。
“陈叔，步远危以后还会那么照顾我吗？”
管家愣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滑了一截，他握紧杯子：“不会的，少爷，你要学会一个人。”
“那一个多月，我是一个人。”步远危说，“我不想一个人了。”
“少爷，这些都不是我们……”管家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老子偏就要他一辈子。”少年的声音有些许稚气却又锋利得像是刀，硬生生的划破管家这几天的疑问，他睁大眼睛看步远危。
“少爷你……”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手指头都在颤抖。
他没有想到会这样，可能也是少年心智不成熟罢。
才十四岁的人，懂得了多少？
管家闭上眼睛，睫毛都在颤抖：“少爷收敛一些比较好，不然季遂愿会讨厌你的。”
他浇步远危冷水，说完还不停：“少爷还小，什么都不懂，以后的路很长，会出现比季遂愿对你还要上心的人。”
步远危勾了勾唇，所以带上了几分笑意：“就比如，我成年之后的季遂愿。”
“……”
“我心里有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分得清，我总不可能去耽误人家的学习吧。”步远危淡淡地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至少在他成年之前都是这样，他不会去影响季遂愿的，他知道自己这年纪的想法多多少少会有些执拗和一点儿天真，毕竟没有在社会里走过。
至少他没有。
少年歪了歪头，他多希望自己眼里能倒映出满天繁星的模样，就像是以前一样。
用不了多久了，他就能看见季遂愿长什么样了，想想还有些激动。
想着，他又想到季遂愿的奶奶今晚做手术，想起自己做手术时候的紧张不安，他打了电话给季遂愿。
“哥。”步远危把声音放的很轻，像是在安慰人。
“嗯？”季遂愿不想把自己的坏心情带给步远危感受，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不然他得说嗯说到挂电话。
步远危极其敏感，他听出来了季遂愿在紧张：“要不我现在过去陪你吧。”
季遂愿失笑：“不放心我？”
步远危不说话了。
那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算了，那么晚了好好待家里。”季遂愿没再等他回答，“别担心我，我一个人可以。”
“哦……”步远危明显有些失望，“那我能过去找你吗？”
这次不是陪你，是找你。
一时间季遂愿居然没有听出两句话的区别，无奈道：“那么晚了你……”
“才八点多。”步远危就是想去找他，在季遂愿要说话的时候，他忽地转移话题，“我做手术那天，你会在手术室门口等我吗？”
季遂愿被这个大转弯堵了一下，想了想：“今晚乖乖睡觉你做手术那天我就一直在。”
“你一直在不代表你一直在我旁边啊。”步远危还特别硬气，“要是那天你没时间怎么办？我就是要过去找你。”
步远危有些无理取闹了。
那天在不在关今天来不来找他什么事？
头不对尾的。
也不想不想让步远危来，有个人在旁边他说不定能少紧张一点。
但今晚的雾特别大，空气潮得很，步远危那身体算了吧。
“乖。”
步远危愣住了，偏开头不敢把耳朵贴着手机了。
咬着牙说：“我就是要过去。”
说完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想起那声，他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机。
以后便宜其他人了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陈叔，去医院。”
“啊？哦，好。”
步远危好不容易找到季遂愿，季遂愿却考着墙睡着了，管家弯下腰低声告诉他目前的情况。
想了想，步远危在管家的帮助下到了季遂愿面前，他笨拙地脱下外套，摸索着盖到季遂愿身上。
他第一次觉得，季遂愿真的很高。
管家看着两个少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提醒一下自家憨憨二少爷。
少爷人醒了。
季遂愿垂眼看着少年笨拙的模样，没有出声打断，眼里倒是多了些笑意和柔情。
又好像是错觉。
管家看不透这个人，说他直白天真也不是，说他城府深得像是个老狐狸也不是，季遂愿不像是这两者中间的人，更像是游走在外圈的人。
什么也不想管，又什么都想管，说直白也不是很直白，说天真也不是很天真。
好像没有哪一项是形容他的，只是擦了个边。
步远危终于把外套盖稳了，觉得自己简直超级厉害。
季遂愿控制不住地想要抬手揉这小孩脑袋。
但还是忍住了，要是被这小孩知道自己醒着，怕是会生气。
步远危就在季遂愿旁边等着，季遂愿不动他也不动，季遂愿不出声他也不敢出声。
季遂愿并没有睡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步远危也没有，他发誓他没有，只是身子有些歪。
也幸亏一边注意着手术室一边注意着他的季遂愿伸手托住了他脑袋，不然今晚连人带轮椅就会摔在手术室门口，然后他可以直接进手术室了。
季遂愿好不容易才把步远危脑袋扶正，收回手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有口水。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觉得这不太行。
于是他用纸巾擦了手，一个巴掌拍在步远危脑袋上了。
步远危猛然惊醒：“嗯嗯嗯？”
季遂愿看着他，然而步同学并没有感觉到脸上的异样，反倒想继续睡。
季同学表示很无奈，掏出纸认命地给步远危擦口水。
步同学呆滞。
步同学明白了。
步同学脸红了。
步同学恨不得从十八楼跳下去，太丢脸了吧……
季遂愿忽然站起来：“我去洗手。”
……愈发丢脸了。步远危匆忙拽住他，本想着去拉手的，却只是拉住了衣摆，硬着头皮道：“我要去洗脸。”
“脸红什么？还知道丢脸？”季遂愿绕到轮椅后，推着往前走。
这能不丢脸吗？也幸好这人是季遂愿，要是是航狗，他得被嘲笑一年。
“……啧。”步远危低着头没再说话，不好意思是真的，怎么可能好意思。
季遂愿帮他洗脸又不是第一次，这次步远危可能永远都忘不了，口水流人家手上就算了，还特么要让人帮忙洗脸上的口水。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流口水，即使流也不会让季遂愿看见。
等他们回来，手术室还是亮着灯。
季遂愿看了一眼就垂下眼。
周围的消毒水味有些浓，步远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季遂愿。
他抬起手，摸索着碰到季遂愿的手，捏了捏对方的小拇指。
好像是在让他安心。
也不是步远危一碰就能碰到那手的，季遂愿总不能看着这小孩摸索半天什么也没碰到的傻模样吧，想着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放到了步远危手的前面。
下一秒就碰上了。
这小孩，依赖性怎么那么强。
他微微弯下腰，伸手弹了一下步远危脑门：“三角函数背的了？”
“……背的了。”骗你的。
步远危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以后这种情况有的是。
季遂愿从他语气里就听出来了。
没有背。
他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换了句话：“学习都要人催？”
“……”
“考不上一中我们就可以绝交了，见面就当看不见。”季遂愿不咸不淡道。
“……啊。”步远危有点没反应过来：“啊？你让我背琵琶行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我忘记了。”季遂愿挑了挑眉。
“……”步远危气，但不敢发脾气，只能乖巧点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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