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考是人生大事,你不能这样儿戏一般。”
陶成溪猛地抬头看他:“我没有儿戏!”
无数个夜里抱着吉他苦练的是他,攒钱找老师考级的是他,就连单招的机票钱,也是他靠打零工一点点凑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儿戏。
江知恒尽力压制怒火,“你现在还小,根本不明白这样的选择对未来以为着什么,如果陶阿姨没有生病,你选择这条路,我可以支持你,这个家有我撑着,你尽管去追求你的梦想!”
“可是没有如果。”江知恒深吸一口气:“现实就是你撒了很多年谎,一直在隐瞒,让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你知道?”陶成溪一下子变了声调,眼睛倏地通红,嗓子涌上血腥,却呕不出来。他死死盯着江知恒,一字一顿的问:“所以你是故意的?”
“什么?”江知恒还不知道陶成溪把重点抓到哪里去,以为是在意他知情却隐瞒,只能耐心解释:“陶阿姨结婚前我调查过你们,抱歉。”
“你装什么傻?”陶成溪站起来,用目光逼视着他:“我说的是我妈发病!她嫁进江家只发过一次病,就是你告状我打架的那一次!”
江知恒对这件事不知情,他迅速在脑海寻找那段记忆,终于想起来,那天家里氛围确实不对,陶成溪手臂受了伤……他以为是和别人打架的结果,没想到是陶素琴发病制造的。
陶成溪揪着他的领子,情绪已经失控:“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妈的病情,没有和你计较,可……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这么做?”
江知恒抓住他的手腕:“陶成溪你冷静一点儿!”
“我冷静个屁!”陶成溪浑身战栗着,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喷张,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他把骨子里的暴戾宣泄出去:“那你做的那些又算什么?你对我的好算什么?都是骗我的吗!”
他拼命压抑着内心的苦痛,拳头打颤着举起。
江知恒本是想帮陶成溪构画未来,没想到闹成这样的局面,他闭上眼,打算等陶成溪冷静了,再解决这一切。
预料的痛感迟迟未到,江知恒睁开眼睛,看到陶成溪蜷缩在角落,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小狗,可怜的颤抖着。
江知恒心一下子瘫软一片,他蹲在陶成溪身边,尝试进入他的世界:“溪溪,我没有骗你。”
他极力放低声音,生怕惊扰舔舐伤口的小狗:“那件事我不知情,我只想觉得陶阿姨有知情权,不知道她会因此发病,我很抱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陶成溪怒视着他:“你撒谎!”
江知恒语塞……确实,他刚刚才拒绝了陶成溪让他无视艺考的请求,还想让他直面陶素琴……
“你先冷静吧。”江知恒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夺门而出。
今天本是想解决陶成溪艺考的事情,却聊到陶素琴发病的话题,触碰到陶成溪逆鳞,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靠他自己消化,再来解决根本问题。
房间安静下来,缓了许久,陶成溪才平复好呼吸,头枕着墙壁,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江知恒,对方既把握着他的命脉,又有玩弄他的能力,以后的日子恐怕很难熬。
不……还有一件事情把握在他手中。
陶成溪站起身,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江知恒再厉害,也掌控不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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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素琴发现,她的两个儿子好像闹矛盾了,平日里每天笑嘻嘻的陶成溪开始沉默寡言,反而平时不苟言笑的江知恒话多起来。
每天吃饭时,餐桌上像是隔着楚河汉界,准确的说是陶成溪单方面的楚河。
陶成溪绝不会夹江知恒附近的菜,而江知恒看到也不会说什么,保持着漠视和风度,像在纵容晚辈的小脾气。
她试探性的询问陶成溪发生了什么事,得到了一个大鸡腿。
陶成溪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妈,好着呢。”
江知恒也一脸漠然:“没什么,阿姨不用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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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考志愿截止前一天,班里同学自发组织了一场谢师宴。
包的是学校附近餐馆,一个班占据一个饭店,热闹非凡。
陶成溪作为班级第一被拥簇着坐到了秃头跟前,秃头喝了点儿二锅头,抱着陶成溪痛哭流涕:“我这辈子没教过你这么操心的学生,头都给我熬秃了,幸好你考的好啊,让我这三年的骂没白挨!”
赵越喝的比秃头还晕乎,啃着蛋糕在一旁揭秃头老底:“别乱给人带高帽,我们班的人都知道,你从高一就这么秃……”
班长紧急塞住赵越的嘴:“别瞎说……哎秃头你别急!”
秃头松开陶成溪刚准备拉着赵越教育,听到班长的话愣了会儿神:“你叫我什么?”
“敢情你们这群小兔崽子都私底下喊我秃头是吧?”
班长拼命摇头,英语课代表孙悦火速解围,拉着班主任问:“胡老师,我今年报了河大,你看稳不稳?”
秃头教育者的身份刻在骨子里,醉的都要分不清东西南北,还认真分析:“按照往年分数线,稳的。”
顿了顿,他又看向陶成溪:“你那个川美,专业第几来着?”
陶成溪抿了口椰汁:“第二。”
秃头叹了口气:“你这考的,学艺术文化成绩可惜了,选文化,艺术成绩又可惜了。”
喝了杯二锅头,秃头开始回忆陶成溪艺考的时光:“我那时候是想着你学艺术能上个更好的学习,才同意你请假艺考,谁知道你文化也能考这么高?”
话是这么说,秃头脸上的骄傲可是藏不住的,指着陶成溪开始絮叨他三年事迹,最后评价一句:“罄竹难书。”
班里人哄笑一团。
临近结尾,有人提了嘴“毕业快乐”,离别的氛围被调动,班长抱着秃头万分不舍,玩得好的姐妹团在角落泣不成声。
赵越搂着陶成溪可劲嚎:“以后你上大学,我开拖拉机也要送你!”
鼻涕眼泪蹭在衣服上,糊成一团,陶成溪嫌弃的推开他,借口上厕所去抽烟。
餐厅外面就是人行道,正赶上下班点,电动车应接不暇的从路口扫过。
陶成溪掏出打火机,风大,点了几次没成功。
嘴边递来火苗,点燃烟蒂,陶成溪叼着烟含糊道:“谢谢。”
“不客气。”清丽的女声传来,是孙悦,她站到陶成溪跟前,给自己也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孙悦喝的微醺,长发垂落,双颊通红,看人时眼神迷离:“能尝尝你的烟吗?”
陶成溪微微皱眉,他没和人分烟的癖好。
刚要摇头拒绝,孙悦遽然凑近,几乎要贴在陶成溪脸上,轻轻嗅了嗅:“软中华?”
陶成溪往后退了一步,从盒里抽了一根给她:“男女有别,别离我这么近。”
孙悦轻笑一声,接过烟,闻了闻:“真奇怪,你烟上有薄荷味。”
陶成溪没回话,走到垃圾桶前碾灭烟蒂,一回头,孙悦还在,他将不耐摆在脸上,语气冷硬:“别跟着我。”
陶成溪扭头往路边超市走,打算给赵越买瓶蜂蜜水戒酒,身后的脚步声还在,一直跟着他到超市,彻底引起了他的烦躁:“你能别跟着我……”
身后是昏黄的路灯,江知恒穿了件薄衫,灯光透出清瘦腰肢,丝丝乌发镀上一层金边,被风吹散,像肆意舞蹈的精灵,又像天神降临。
陶成溪错愕片刻,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怎么是你?”
江知恒看了眼手表,刻板而又冷淡的说:“十一点,接你回家。”
陶成溪冷笑一声:“那可真谢谢你。”
江知恒冷着脸:“不客气。”
陶成溪:“……”
不气不气我不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陶成溪努力露出一个微笑:“你要是闲就把家里地拖了,别来烦我行吗?”
江知恒依旧面无表情:“好。”
陶成溪:“……”
江知恒当着他的面拦了辆出租车,二话不说走了。
陶成溪望着一骑绝尘的出租车:“……”
他真不该跟一个老古板开玩笑。
打了辆出租,陶成溪没来得及辞别谢师宴,火急火燎赶回了云溪。
到家门口才想起来给赵越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找托辞。
赵越骂骂咧咧的帮他解决,扭头痛斥他不告而别,陶成溪听的头疼,干脆挂断电话。
房门打开,江知恒系着围裙,拿着滴着水的拖把,正在笨拙的洗地板……
没错,就是洗。
江少爷从小家务都有阿姨解决,长大后的住所雇的也有阿姨,他的家务劳作能力几乎为零,连拖把要甩干水都不知道。
陶成溪怀疑他是故意装傻气他:“你在国外怎么生活的?”
江知恒察觉到陶成溪在质疑他的拖地技术,他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老实回答:“买了扫地机器人,扫拖一体的,所以不是很擅长,而且……”
他微微蹙眉,一脸苦闷的看着拖把:“这个拖把拧不干。”
陶成溪难得看他吃瘪,忍不住弯起眉眼:“怎么可能?”
他上手把拖把扔进洗手池,试图去拧,还真没拧动。
捣鼓一会才发现拖把上的海绵长时间没使用结块了,只有表面能吸水。
所以这事还真不怪江知恒,陶成溪心里涌起一丝愧意,“抱歉啊……”
“我原谅你了。”江知恒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卫生间的灯光偏冷,衬的他白的似乎一触就碎,目光却是坚毅的,仿佛等这句道歉很久了。
陶成溪深吸一口气,浴室是薄荷香最浓郁的地方,沁入肺里,凉入骨髓:“我说的是拖把。”
江知恒直视着他的目光:“我说的是报考。”
陶成溪张张嘴,想好的话憋进心里,脱口一句嘲讽:“报考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原谅我?”
江知恒眨眨眼:“原谅你要什么资格?”
陶成溪语塞,江少爷不讲理起来真够呛人。
江知恒上前一步,精致的五官映入陶成溪瞳孔,那张白皙的脸此时无比认真,他沉下嗓音,伏在陶成溪耳边,轻声低语:“陶成溪,你乖一点。”
呼吸往脖颈处走,江知恒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小拇指勾住他的手心,轻轻碰着:“溪溪,别生气了。”
陶成溪呼吸停滞几秒,松开拖把,抓住江知恒的手,猛地将他揽入怀中:“你在……勾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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