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吹,满林子的簌簌声。
陶成溪将他的手放在脸上,在五官上触摸:“回答我,求你了。”
江知恒抽回手,只穿一件薄衬衫,现在有些冷,冻得五官僵硬,下颚线紧紧绷直。
“这种情况多久了?”陶成溪感到肺部氧气都被抽走,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回答。
什么都行。
“第三次。”江知恒终于回了话:“很快就好,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陶成溪攥紧掌心:“上一次是我回来那天吗?”
“嗯。”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江知恒上前去蹭陶成溪的手,半天没找到地方:“手。”
温暖的大手递来,将他掌心包裹。
江知恒叹了口气:“你别紧张,手心都是汗。”
陶成溪吸吸鼻子:“多久能恢复?”
江知恒说:“十几分钟。”
陶成溪将指尖嵌入他的指缝中,紧紧相扣:“走吧,我拉着你。”
现在的情况不能贸然离开,那些亲戚本来就对启悦资产虎视眈眈,如果知道江知恒现在视力上出了情况,饿狼势必扑食。
陶成溪走的很小心,每一步都看好脚下,有没有石块,或者坑洼。
“去医院检查了吗?”
江知恒道:“嗯,没什么,用眼过度导致。”
陶成溪沉默良久,说:“你应该换一家医院。”
江知恒点头:“现在只是视力下降,其实还是能看见的。”
只不过眼前变得模糊,物体都变成了光晕。
陶成溪停下脚步,向江知恒贴近:“多近能看见?”
江知恒凭感觉摸到他的脸,慢慢向拉近距离,伸手测了下距离。
大概一掌左右,指尖刚好碰到陶成溪眉心。
能看到陶成溪浓密到像画了眼线的睫毛,还有微微下垂的眼角。
黑色瞳仁看人时总是亮晶晶,热烈又殷切的模样。
“这么近。”
微风吹过,掀起陶成溪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看了江知恒许久。
久到江知恒收回手,视线慢慢恢复。
“怎么了?”江知恒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陶成溪回过神,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刘海:“没什么,现在能看见了?”
“嗯。”江知恒说:“你露额头很好看。”
陶成溪手中动作一顿,把刘海往后捋。
回去的时候晚饭已经整理好,亲戚们自觉把主位留给江川。
尽管江川是老二又自立了门户,但启悦还是在江知恒名下,也就等同于在老二家,谁权势大,就谁当家。
大家对此心照不宣,有几分不满,也只能噎进肚子里。
今天的菜式多是淮南口味,江川照顾陶素琴,多加两份小炒,大姑得知此事,正在一旁数落做菜的阿姨不讲究。
“藕合做的也太不精细了,怎么能加辣子呢?”
旁边阿姨低着头,不知作何解释。
江知恒夹一块放进陶成溪碗里:“大姑,中秋节讲团圆,别为一道菜伤了和气。”
大姑坐回来,斜睨了陶成溪一眼:“也是,不讲究的人也只配不讲究的菜。”
陶素琴筷下狮子头掉在盘子里,她看向大姑,火气蹭的窜了起来。
说她可以,说陶成溪不行。
陶成溪气定神闲的咬着藕合:“这么说,桌上看起来没有能配得上大姑的菜。”
江知恒一愣,想笑。
能呛着陶成溪的人还真没几个。
大姑脸色一白:“你说什么呢小赤佬!”
陶成溪佯装无辜,水灵的大眼忽闪忽闪:“啊……姑姑别气,是我误会了吗?以为姑姑在自谦,没想到是在骂人……”
人这么多,大姑不好发作,憋得脸色发青。
偏偏陶成溪不依不饶,见她不答,继续追问道:“姑姑刚刚是想骂谁?”
他环视一圈餐桌,想搜寻一个目标。
亲戚们都自觉躲开他的视线,不想招惹麻烦。
大姑胃口全无,放下筷子离开席位。
陶成溪见好就收,默默把糯米藕转到江知恒跟前。
一顿饭吃的陶素琴心惊胆战,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把药吃了,她最近病情稳定许多,上次复查,医生说这是最后一个疗程。
陶成溪帮她把包拎进车里,看副驾驶放着一捧向日葵,问:“送谁的?”
“你。”陶素琴把花从车窗递出。
陶成溪问:“什么节日吗?”
陶素琴笑道:“你生日都不记得了?”
陶成溪接过花捧,拿手机一查,明天才是。
陶素琴解释:“川哥帮我做了个化妆品工厂,明天剪彩仪式,没办法陪你过了。”
陶成溪对生日一向无所谓:“没事,你忙,我让我哥陪我。”
陶素琴堆起细纹:“好好,不过你兄弟俩感情再好,你也不能太黏着你哥,他工作忙,还要照顾你……”
唠叨的耳朵生茧,陶成溪后退两步,向陶素琴挥手告别:“好我知道了,路上慢走!”
陶成溪坐进车里时,江知恒已经在副驾驶等半天了,见他手里抱着向日葵,主动伸手接过。
陶成溪没递出去,两个人对视片刻,都有些尴尬。
“我妈送的。”陶成溪把花放在后座:“我生日。”
“嗯。”江知恒难得自作多情,耳垂泛起红晕:“不是明天吗?”
陶成溪笑道:“你记得啊,那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呢?”
江知恒清清嗓子:“没有。”
陶成溪眉眼垂下来:“哦。”
放下手刹,陶成溪故意抬高声调:“想必你前女友生日,你肯定不会忘了送礼物吧。”
“也怪我,没有你前女友可爱。”
“还非要黏着你,让你烦心了吧。”
“是我不懂事了……”
江知恒:“……”
“哎。”陶成溪深深叹了口气。
江知恒:“……”
“我没陪过前女友过生日,我们只谈了三天,她追我,相处后合不来就分了。”
“你们可爱的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你没有让我烦心。”
“也没有不懂事。”
他看向陶成溪,深深吸了口气:“别吃醋了。”
前面是个红绿灯,陶成溪猛地踩下刹车,满脸通红:“我才没有吃醋!”
江知恒微微歪头,拿出手机:“不是吗?可我刚搜的,你这个叫死亡连问,一般都是吃醋的表现。”
陶成溪扫了他手机屏幕一眼:“你这下了盗版搜索引擎,赶紧删了吧。”
“不。”江知恒道:“我觉得回答的很准确,你现在的表现,就像是吃醋被抓包。”
“啊……”陶成溪脸红到脖子根。
江知恒为什么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
一开始不应该劝江知恒上网的,现在净学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偏偏他还深信不疑。
回到家,江知恒还在抱着手机搜索相关案例。
陶成溪抽出他的手机,把他推进浴室:“别看手机了,快去洗漱。”
手里空落落的,江知恒道:“我还没看完。”
陶成溪笑了:“你还上瘾了?”
江知恒大方承认:“我觉得网友很有意思,总会给出些可观的见解。”
陶成溪嗤之以鼻:“网友都是大骗子,小心把你骗的裤衩都不剩。”
江知恒不信。
陶成溪拿他没办法,帮他挤好牙膏:“快洗漱睡觉吧我的好哥哥。”
江知恒“嗯”一声,乖乖接过牙刷。
陶成溪泡杯咖啡,抱着吉他在客厅里写歌。
最近有了些新灵感,但总觉得不够好。
他一遍一遍的调试着,感觉对了,就赶紧把调子在记在笔记上。
江知恒擦着头发出来,就听到陶成溪顺手弹了一段,意外好听。
他问道:“是情歌吗?”
“嗯。”陶成溪抿口咖啡:“听出来什么感觉?”
江知恒沉思片刻:“很舒服,像一段小心又赤忱的感情。”
陶成溪弯起眉眼:“我在写暗恋。”
江知恒把毛巾挂在脖子上,错愕片刻:“你有暗恋对象吗?”
陶成溪笑道:“有啊。”
江知恒垂下眉眼,想起那天和陶成溪站在一起的女孩,多么明媚张扬。
和陶成溪的阳光热烈简直天生一对。
他走到卧室门口:“我要休息。”
陶成溪收起吉他,乐呵呵的凑到他跟前:“现在才八点,我们一起看个电影呗。”
江知恒推开他的脑袋:“不。”
陶成溪失落的叹了口气:“想必你前女友约你看电影,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江知恒:“……看什么?”
“《怦然心动》。”陶成溪脱下外套:“我洗完澡去电影房找你,等我。”
“嗯。”
电影房在江知恒房间隔壁,放着一个巨大的懒人沙发,旁边立着几排收藏光碟的书架,中央是一个巨大投影幕布。
房间没开灯,江知恒找到《怦然心动》的影碟,放进DV机里。
陶成溪出来时,电影刚开始。
江知恒搂着抱枕坐在沙发上,旁边空出一人位置。
陶成溪相当配合坐了过去,和江知恒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
电影房里点了一支宁神的熏香,淡淡沉木味,陶成溪枕着江知恒的肩膀,慢慢陷入梦乡。
再睁眼时,电影刚放一半,男主外公正在和男主谈心。
陶成溪看不懂,问:“什么意思?”
安静的电影房里,彼此的呼吸都是那么清晰,江知恒声音低而沉:“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外公在劝他不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珍惜身边如彩虹般绚烂的人。”
陶成溪握住他的手:“感觉我已经遇到我的彩虹了。”
江知恒默默抽回:“是吗?”
他轻笑:“挺好的,祝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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