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吃痛，嘶鸣一声扬蹄奔跑起来，相承柳坐在马背上微微一惊，随即一拽马缰稳住身形，然后轻轻一夹马肚子。
谢亦然见自家小刺客已经一马当先而去，自然也是不甘落后，乌骓踏雪四蹄飞扬，卷着一路尘土追上去。
相承柳嗔怪般瞥了谢亦然一眼，“属下倒是不知道，主子还有吓唬人的习惯呢。”
谢亦然笑嘻嘻地从腰间解下一枚莹润的玉佩抬手抛给相承柳，“是我的不是，这权当给我们小柳儿赔罪了。”
相承柳下意识地接住，就见这玉佩通体莹白，唯独中心一点血色萦绕，他微微一怔，望向谢亦然的眼神里带了些不可思议。
谢亦然对上少年的视线，却只是笑，那双眼里像是蕴着光一样。
相承柳的声音有些飘忽，他盯着谢亦然，用力咬紧了唇，半晌才开口，“你，你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吗？”
谢亦然眨眨眼，满脸都是奇怪，“我接管摘星阁三年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
相承柳沉默一瞬，下一刻猛地挥动马鞭，胯下白驹吃痛速度暴涨，谢亦然轻轻歪了歪脑袋，也是一夹马腹，迅速跟了上去。
天地之间是一片洁净的白，让赤霄寺后的红梅林显得十分醒目。
相承柳勒马停在寺前，微微仰着头去看寺庙飞檐后露出的那片红云，带着薄茧的手指捏着谢亦然给他的那块玉佩，一时之间竟是有些茫然。
他在摘星阁长大，自然是见过这块玉的，在阁主夫人的腰间，象征着摘星阁第二尊贵的身份，凭这块玉佩能调动摘星阁任一分阁的财产和人员。
相承柳咬着下唇，低下头盯着这块玉佩出神。
谢亦然说喜欢他，在所有长老面前说他是她的夫婿。
但是他如此卑微，容貌不是摘星阁中最美的，身份也只是景阳城分阁一个小小的杀手而已，如果谢亦然只是想要他这副身子的话，他是不会抗拒的。
谢亦然是那般热烈温暖，是那样柔和包容，像是初升的朝阳一样带着勃勃生气，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沮丧。
像他这样躲在阴暗角落里艰难求生的人，何德何能，得到太阳的眷顾？
难道就凭着这么一个救命之恩吗？
相承柳抬手抚上自己锁骨边缘的那个伤痕，眸子里是一片沉郁之色。
他是知道当年谢亦然在寻找他的。
当初他替谢亦然挡了一箭，自然是料到他的少主一定不会就这么看着他死在荒郊野外，他过够了在景阳城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过够了动辄的打骂和羞辱，他想搏一搏，赢了，说不定能换一条命。
可惜结果出乎意料，他算不上赢了，但是似乎也没有输得彻底。
他为谢亦然挡了那一箭，如愿在少主面前露了脸，只是后来少主昏迷，他却被阁主和长老们迅速送回了景阳城分阁。
相承柳捏着玉佩的手指微微颤抖，十年了，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先阁主看着他的眼神，那眼神极冷，像是看垃圾一样，先阁主是笑着的，笑着伸手捏他的下巴，用得劲几乎要捏碎了他的下巴。
“你这小子藏着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你好生给我窝在景阳城待着，休要打少主的主意。”
他被送回了景阳城，此后只有城中的任务会放到他手上，每隔三年谢亦然出巡时他都会被远远支开，生怕他堵住谢亦然挟恩求报。
只是这次不知道怎的，倒是上面的人亲手把他送到了谢亦然面前。
相承柳突然慌极了。
他这几日已经知道了摘星阁总阁不太平，他生怕是秦长老手底下的人故意把他送到谢亦然手里，等谢亦然查到了，他当年救她的真相定会被翻得清清楚楚。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让谢亦然知道当年的真相，不可以让谢亦然怀疑他的心思，否则他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就都白费了。
一旦丑恶被揭穿，他那些在谢亦然眼里撒娇一样的小心思，就都成了恶毒的算计。
他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少年垂着头，眼里满是阴郁，黑沉沉的眸子冷极了，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那片暗色。
谢亦然远远过来，就见相承柳坐在马上看着掌心的玉佩神游天外，白驹轻轻迈着步子，阳光比前几日要好许多，在光芒里，相承柳低着头，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金色中，却似乎与这片温暖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立刻驱马靠上前去。
“小柳儿？”
谢亦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承柳猛地抬起头去，满脸都是慌乱。
他心思太沉，就快要分不清现实与虚妄，这时看着谢亦然满是担忧的眸子，相承柳喉结微动，抬手就想去抓谢亦然的手。
“别......”
别生我的气，别放弃我，别厌恶我。
谢亦然看着相承柳这满面惶然的样子，眉头微皱，翻身下马拉到相承柳身边，伸手攥住了少年冰凉的手指。
女子唇角带着安抚的笑容，声音轻轻的，“我们小柳儿这是怎的了？”
相承柳这才意识到，他慌乱之间犯了大错，少年脸色微变，半晌一咬牙，低声开口，“我......就是久不见主子......”
谢亦然微一皱眉，又极快地掩去了神色，平静地扶着相承柳下了马，然后伸手一点少年的鼻尖调笑道：“我倒是不知，小柳儿倒是个这么粘人的孩子呢。”
相承柳有些尴尬，更多的还是慌张，也只能低头，“主子说笑了。”
谢亦然不知道相承柳刚才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相承柳似乎经历了什么极坏的事情。
赤霄寺外人多口杂，冬日赏梅的人众多，也不是什么好的谈话地点，谢亦然只能暂时作罢，把这件事情压在心底，脸上仍是笑吟吟的，将马交给寺内的小沙弥，牵着相承柳往寺内去。
“我听说这赤霄寺就极灵验的，既然来了，不如就先拜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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