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想去柏州”

顾知年转醒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他睁开眼时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一边的医疗设备工作时发出的滴滴声响之外，周围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他缓而慢地环顾了四周片刻，终于看清楚自己此刻所呆着的地方，是之前在理论教材上看到过的隔离舱——为了保护脆弱的omega不会被外界干扰而设立的。

也就是说，顾知年真的分化成了一个omega。

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家里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分化成功，然后顺顺利利地过赵家的门，做赵维祯的合法omega伴侣——即使赵维祯很有可能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喜欢赵维祯。

隔离舱门上升时发出的声音让新分化的omega回过神来。他抬头顺着声音看去：穿着隔离服的顾母跟在一起护士的身后走了进来。

“妈妈。”顾知年开口叫了一声，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顾母听见顾知年的呼唤，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她快步走到顾知年的身边，戴着手套的手却无法直接触碰自己宝贝儿子的脸颊——

顾知年现在腺体情况不容乐观，即使顾母贴着阻隔贴，也无法保证能完全不干扰到顾知年养伤。

“宝贝，你受苦了......”顾母忍耐着泪意说，替顾知年倒了一杯隔离舱里准备着的热水，递到了顾知年的手边。

顾知年的心情也不好受，护士人员正在用精密的仪器给顾知年做身体检查，在抽取了一管血液后，顾知年接过水喝了一口，“妈妈，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这不是你的错。”顾母抚摸着顾知年柔软的头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知年摇了摇头，说起了自己关心的事情，“我分化了，对吗？”

顾母刚刚才憋回去的眼泪顿时又一次蓄满了眼眶，她点头又摇头，“我们的宝贝年年分化成了一个omega。”

顾知年看着顾母脸上的神色，心里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动了动手指，隔着厚厚的手套握住顾母的手，“妈妈，您不该为此感到开心吗？”

顾母的身体一僵，片刻后，情绪激动的母亲还是隔着防护服抱住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对，妈妈应该开心的。对不起年年，对不起，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顾知年拍了拍顾母的脊背，等母亲放开自己后，omega轻声问：“妈妈不哭，是我的分化出了什么问题吗？”

一边的护士大概也觉得心里不好受，她替小声啜泣的顾母回答了顾知年的问题，“你的腺体因为强制分化受到了损害，未来恐怕要小心调理一段时间。”

顾知年迅速抓住了护士话里的关键词，“一段时间，指的是多久？”

护士小姐愣了愣，最终摇了摇头，“这个我们暂时也不能保证，看你后期恢复的情况。”女士十分严谨，即使于心不忍，也没有为了心里的怜悯胡乱给顾知年打包票。

顾知年勉强地朝着护士小姐扬了扬嘴角，“谢谢您。”

护士说了声不客气后，拿着取好的血液样本和信息素样本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她顿了顿，“顾夫人，知道您爱子心切，不过患者现在身体虚弱，你们聊天不要耽误太久，都会好起来的。”

顾知年替自己的母亲道了一声谢，等护士离开后，他反倒安慰起了顾母，“没关系的，妈妈。不哭了，不会有事的。”

顾母在顾知年的安慰下冷静不少，在控制好情绪后，温柔的母亲重新看向顾知年，并在顾知年的眼睛里看见了藏不住的担忧情绪。

想到刚才护士叮嘱的话，顾母不准备再逗留多久：“年年好好休息，我们所有人都会在外面陪年年好起来，你二爷爷还说，等年年痊愈出院了，他要亲自带你去荣成见一个老师傅，给年年求一个平安符。”

“好，我会好起来的，妈妈，您别难过。”

母子俩又简单说了几句，顾母在舱外医生的提醒下离开了隔离舱。

透明舱体能让顾知年看见外面有谁来看他，几乎一个星期过去，顾知年都没能在这些人里看见赵维祯的影子——

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赵维祯的怀抱和好闻味道，更忘不了赵维祯凑在自己耳边说“年年乖”的呢喃。

赵维祯是紧张自己的，顾知年无比笃定地想，但这混蛋那天表现得那么恐慌，等顾知年醒来了，却又一次都没来看过自己，顾知年又气又失落，前阵子升起的信心和肯定也散去了一些。

深夜里，顾知年用被子将自己完全包裹住，omega的身体蜷缩在一起，眼泪无声从他的眼角滑落，又干涸在空气中。暗自难过的顾知年不知道，在他以为孤单无助的深夜，透明隔离舱外有一个人正默默地看着顾知年，眼神挣扎。

家里的长辈们并没有告诉赵维祯顾知年的具体情况，但就顾知年在隔离舱里的现状，赵维祯都能猜到顾知年的情况并不乐观。

自责和懊悔就像一个漩涡，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alpha被卷在这个漩涡里，导致他现在连光明正大见顾知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夜里这个时候来看看。

alpha的视力很好，所以被子里那一团微微发抖的动作赵维祯基本都看见了——顾知年在偷偷哭，也许是因为腺体痛才哭的，又也许，顾知年正在心里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很紧，赵维祯离开隔离舱时做了一个很坚定的决定——得把那个王八蛋再揪出来揍几顿。

后面顾知年出了院，赵维祯老老实实地上课，还替顾知年写了好多复习笔记，希望顾知年不要因为这次生病耽误了升学考试。

只是alpha没有想到，顾知年已经不需要参加这个考试了。

顾知年从隔离舱出来，被要求暂时避免和alpha接触——因为他的腺体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这天顾知年正坐在房间的躺椅里看书，外面天气晴朗，阳光万里，顾知年的心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雾。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顾知年说了“请进”之后，顾母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信封。

“年年，妈妈有个好消息想跟你分享！”顾母的脸上是难得的欢欣笑容，顾知年站起来，问顾母是什么好消息。

烫金信封被顾母递到顾知年手上，貌美温柔的女人面露骄傲：“我们家宝贝年年拿到柏州大学的offer了！”

“！”顾知年的眼瞳都放大了一些：“柏州？”

“对！是你们校长送到家里来的，本来他想当面恭喜你的，但他是个alpha，你现在的身体也还没有恢复完全，他就让妈妈替他将offer送到你手上了。”

顾知年听着解释，拿过信封打开来看了看，心里闪过几个月前班主任找他要一些相关材料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柏州大学的实力在全世界都是位于前列的，想要进这样的顶尖学府，砸钱都不一定有用，而顾知年却拿到了这个录取通知，也难怪连中学的校长都准备亲自送offer到顾知年手上来。

顾知年看完内容后，又看向落地窗外的景色，家门草地上还放着一个很大的秋千——那是赵老爷子专门为顾知年建的，因为顾知年喜欢。

赵维祯知道的时候嘲笑顾知年幼稚，后来自己却没少跟顾知年一起玩。用这位臭屁小帅哥的话来说就是：“都建好了，顾知年一个人玩这么大的秋千多浪费。”

他们会坐在秋千上小打小闹，顾知年让赵维祯在背后推自己，赵维祯答应得爽快，每次都把顾知年送得高高的，有几次的高度甚至把顾知年都吓哭了，哭完还要被赵维祯嘲笑。

顾知年正准备威胁着说要告状，赵维祯就坐到顾知年身边，将一颗糖果塞进顾知年的嘴巴里，揽着顾知年轻而缓地在秋千上摇来摇去：“顾知年，你个胆小鬼。”

胆小鬼顾知年现在很想念赵维祯，但这个被想念的人一次都没有在顾知年面前出现，也没有给顾知年打过哪怕一通电话。

顾知年又想到他和赵维祯冷战的原因，心想：也许在赵维祯眼里，自己去远方读书对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指，顾知年对着顾母笑了笑：“妈妈，您希望我去柏州吗？”

“妈妈正想跟你说。”顾母拍拍顾知年的手臂：“你的腺体受了伤，身体发育也受到了影响。柏州那边有比这里更专业更优秀的医疗团队，如果年年想去柏州就读，我们就刚好可以联系那边的医生，给年年治疗身体。”

“这样——”顾知年抿了抿唇：“二爷爷他们一家...知道这件事吗？”

顾母点头肯定：“对，我们刚才就是商量这件事来着，最后结果还是取决于年年自己的意愿。我们家年年这么优秀，就算不想去柏州，妈妈也相信年年能得到国内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顾知年就听进了前半句——他刚才真正想问的，其实是赵维祯知不知道这件事，以及他会不会跟自己一起去柏州。

对这个问题答案的追求最终战胜了顾知年心里的骄傲，他问顾母：“妈妈，那维祯哥哥呢？”

听顾知年提起赵维祯，顾母的心里不是个滋味——最近这段时间，赵维祯来顾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偶尔来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比顾知年受伤之前少了太多活力和意气。

顾母知道赵维祯心里在自责，哪怕他们所有长辈都没有把这件事推到赵维祯身上，他们甚至对赵维祯充满感激。

alpha有自己的骄傲和锐气，顾知年遭遇的这次意外让赵维祯受挫了。

顾母沉沉叹了口气：“维祯最近不常来我们家，妈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这话听在顾知年的耳里，变成了赵维祯不想来看自己的意思。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和勇气被打散，顾知年倏地觉得自己没有了拒绝这个offer的其他理由。

他咬了咬下嘴唇，“妈妈，我想去柏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