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萧瑟。
江黎疲惫了一天,可如今躺在床榻之上,却没有半分困意。
凉凉的夜风沿着窗户的缝隙穿过来,掠过他的耳畔,好似在轻声述说着什么。
江黎下意识地抚摸到腹部一寸长的疤痕,崎岖不平。
甚至还有些隐隐作痛。
一瞬间,江黎似乎再度听到那晚枪声连连。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祁朔的名字。
莫名的勇气,促使他挡在了祁朔身前。
“——砰!”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
江黎那时候不清楚。
可是现在,他再清楚不过了。
想着想着,眼角便无声滑落一滴泪。
是滚烫的……
灼烧着他的心。
——祁朔,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黎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压制不住的呜咽就要脱口而出,却被捂上来的手死死压住。
他翻了个身,月色也落了满地。
——我们见过,就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他才七岁。
他遇到了你。
可他却没能等到你。
·
七岁那年。
江黎不叫江黎。
他是盛家独子,叫盛予江。
盛家招人算计,被人陷害。
明明前一秒江黎还在母亲怀里享受温暖,可一下秒却跌落无底深渊,不能自拔!
外祖父气急攻心,心梗而亡。
母亲被辱入狱,父亲踪迹全无。
而他,被人追杀。
一夜之间,江黎家破人亡。
可他却连悲伤难过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开始奔命。
“——站住!好丫你小子……真塔玛的能跑啊……呼呼……”
“艹,大哥的意思是,要活捉,不然老子早就开枪了!”
“玛德,别愣着了,快去追啊!人都快跑不见了!”
江黎窜进一道树林中,四周杂草丛生,小枝桠不断,脚踝也早就被横出来的树枝拉伤,右脚的鞋子也跑丢了,尖锐的石子陷入细嫩的肌肤中,鲜血汩汩。
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只能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
后面的人似乎追急眼了,一边骂骂咧咧爆粗口,一边上膛。
“——咚!”
江黎扑到,堪堪避过。
子弹射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嵌入进去。
江黎惊魂未定,心脏似乎要跳出来般,就听到远方传来的对话:
“你丫的开枪干什么!大哥要捉活的!!!”那人狠狠敲了对方的脑袋瓜子一下,“玛德,你开枪打死了,大哥那边怎么交代?”
“不是,这小鸡崽子跑得忒快,咱离得太远,根本追不上……”
“是啊是啊,还不如先打断他一条腿,再把人捉回来,反正也死不了……”
“你丫的也不听话?!万一一个不小心,子弹嘣他脑瓜子上,怎么弄!”那人哐当一下,又敲了另一个人一下,“把你那俩腿给跑成螺旋桨,今儿也得把人给追上!”
“枪往下开,保准没问题……眼看他就要跑到公路上去了,那边有监控,到时候就不好搞了!”
一群人还在叽叽喳喳的。
远方,是一盏公路上的路灯。
闪烁着。
照亮了前方。
江黎摒弃了呼吸,唯一残留的执念,便是活下去!
未几,便再度听到一声巨响——
“砰——”
子弹穿过皮肤组织,嵌入血肉里。
“呃啊~!!!”
他的腿……
被打伤了!
江黎弯了一条腿,却因为速度太快,来不及调整,哐啷一下,摔倒在地。
一下子甩出去了好几米。
衣服破损,嫩肉渗出鲜血来。
江黎不断地喘着粗气,心脏在心口咚咚咚剧烈的跳动着,脸颊两侧的汗滴啪嗒啪嗒往下落。
“哈哈哈哈,看你小子还怎么跑?!”
“给老子站那儿,别动!”
“今晚你是跑不掉的!乖乖听话,还能少受点儿罪!”
三四个人一边放狠话,一边跑得大喘气。
江黎迫使自己冷冷静下来,扯破身上的一块布条,就捆在了右腿上。
一咬牙,忍着疼,拔腿就跑。
可速度却明显降了下来。
那几个人害怕江黎跑到公路上,也顾不得老大交代的命令了,看见有效果,于是又开了几枪。
“砰砰砰砰——”
“咻咻咻咻——”
子弹穿破风声,叫嚣着奔驰而来。
擦过江黎的耳朵、手臂、侧脸,甚至是后肩胛骨,划出一道道血痕来。
江黎拼命地往前奔跑,不敢停下脚步。
身后是追逐他的敌人。
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
江黎甚至都没时间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活下去的意志促使他竭尽全力奔跑。
耳边风声簌簌。
脚下步履沉重。
远方的光亮,越发清晰。
可眼前的景象,却越发模糊。
身后的人发了狠,宁愿杀害,违背命令,也不能放过!
为首的人估计了一下手枪的射程和间距,干脆停了下来,稳定错乱的气息。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臂,看着林间穿梭奔跑的江黎,就如同瞄准一只野兔般,三点一线——
发射!!!
“砰——”
江黎力气早就已经耗尽了,他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明明,就快要到了。
明明,那抹光,就在眼前了。
可是……
他坚持不住了。
江黎脚下一滑,咚的一声,彻底倒下。
子弹,嵌入了他左侧的肩胛骨处,距离心脏。
只有三寸!
鲜血,汩汩流淌。
逐渐浸湿身下的杂草。
江黎努力地想要起身,可怎么也动不了。
他感觉空气中的氧气越发稀薄,他只得张开嘴不断大口大口的吸气,才能保证脖颈处不会有窒息的感觉。
不……
他不想死!
母亲还在狱中等他解救,父亲下落不明等他寻找,外祖父尸骨未寒,却无人安葬。
敌人越逼越近。
他们那幸灾乐祸的声音不断冲击着江黎的耳膜。
忽地,悠然再度听到一声枪响。
“砰——”
那群人吓了一跳,立即止住脚步,不敢前进。
江黎也环顾四周。
直到一个人影将他笼罩,他才微微扯了嘴角,虚弱的喊了声:
“张叔……”
张叔把他抱进怀里,声音满是心疼地颤音:
“予江,张叔来了,不怕不怕……”
江黎眼中蓄满了泪水,一直不断地摇头:
“不,张叔,这里危险,你快跑……你不该来的……”
张叔轻轻地抹去江黎眼角溢出来的清泪,慈祥的声音落下:
“傻孩子,是张叔来晚了……”
继而,张叔似乎想到了什么,眸中满是悔意和愧欠:
“……是张叔,对不起你!”
江黎无法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试图抓紧张叔的衣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那群人骂骂咧咧的:
“真塔玛的烦人,在老子面前演什么苦情戏……真TM当老子是死的么!”
说着,就要上膛,打算开枪。
张叔驻足了步伐,头也不回,轻蔑道:
“那,你死了就好了……”
下一秒。
“砰——”
只听到一声枪响。
一个活生生的人,头部爆浆!
鲜血喷射了他们一脸。
剩下的三个人吓得尖叫着,有的甚至下跪在地,忍不住大小便失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手枪掉落在地上,却无人敢碰。
江黎瞳孔中染满了血红。
人,死了……
就在他面前。
被爆头了!
江黎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说不了话。
好半天,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张叔应该是在附近安排了狙击手。
随之,便陷入了沉重的昏迷中。
路途似乎有些颠簸,江黎感到身子不断地起起沉沉,浮浮落落。
伤口处的疼痛,也不断地沿着神经线,浸没了他的意识。
可依稀能够听到,张叔的叹息,还有话音。
“张宪,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祁老派我来是帮你收拾残局的,可不是让你把他局给坏了的!”
这不是张叔的声音,应该是张叔的同伴,那个狙击手吧?
张宪语气有些不悦:
“我知道!”
随之,张宪的语气又软下来:
“阿俞,顾家只派了三四个人追逐予江,证明他们并不想对予江下死手。盛家落寞,至少保住予江一命,不然,我实在是……”
说到此处,张宪已然哽咽:
“阿俞,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求你,帮帮我!”
“若我不帮呢?”
张宪声音落寞:“你若不帮我,我就自己一个人!总之,盛家的恩情,我定然要还的!”
誰料,对方嗤笑一声,声音明显怒了:
“张宪!你丫的报恩报恩,祁家的恩情报了,现在又要报盛家的恩情,那我呢!你要什么时候报答我的恩情?!”
江黎脑子昏昏沉沉的,但是他更加坚信,盛家变故定然与顾家有关。
可此刻他尚且年幼,身体中弹,早就是自身难保。
车内,寂静许久。
“阿俞……”
张宪的声音柔和,打破了这份凝结。
紧随而来的,便是拉链解开的声响。
“刺啦——”
一个急刹车,车子漂移了个S弯儿,才停下。
张宪气息紊乱,话音断断续续:
“阿俞……我,呃~我现在……我现在,哈呃……报答你。”
衣服的撕扯声,还有扣子迸到地面的声音,以及莫名的噗噗水声。
江黎脑子有些发懵,他以为是刚才的人追上来了,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保护张叔。
可这眼皮却如同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呃啊——”
张宪惨叫了一声。
江黎即刻急了。
不,不可以伤害张叔!
他拼命地挣动着,却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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