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的权利。”

4.

许久没人说话。卫以森无法忽略肋下的阵痛，又闭上眼睛。

门铃响了。

云灜没有起身。卫以森支撑起身体看了一眼，发现云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端正正地坐着睡着了，膝盖上还摆着打开的电脑。

她很累吧。

卫以森慢慢起身，套上床头云灜拿来的浴袍，摸到门铃响起的位置去开门。骑手已经走了，把药放在了门口的地垫上。他带着药回到地下室，看见云灜已经坐不端正了，整个人头向后仰过去，嘴张开，仿佛在祈雨。

卫以森忍不住笑笑。他上前托住云灜的脖子和腿弯，用了一下力，感觉体内的断骨又痛起来——但他还是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了那张圆床上。

小姑娘的床，还是让小姑娘去睡好了。

他打开药给自己简单擦了擦，和着浴袍在窗下的小沙发躺下，闭上眼睛。

梦境模糊。

他梦到了一些孩子，挤挤挨挨地叫他哥哥，然后消散在风里。

更早的时候，邻居大婶总是望着天边烧红的云流泪。许久再转过头来，招呼他吃饭。

大婶受了太大的刺激，总有些喜怒无常。但他不在乎，他非常感谢她。叛军轰炸首都的那天，他顶着炮火在废墟里刨了很久。

那么小的平房，怎么能把一个活人压成那个样子？

然后，他站在了海边。

他只是太累了。

“打扰一下。”他刚想向前走，就听见纤细的少女的声音。

他转过头。她紫发飞扬，双眼透亮，理直气壮地喊他的名字。

“卫以森！”

“卫以森！”

“卫以森！你怎么睡在这？”

卫以森霍然睁开眼。肋下依然疼痛，但一觉醒来已经能感觉到伤口正在愈合。

云灜顶着一头乱发，手里还捏着那两盒药。“你怎么跑这来了啊！我一睁眼睛，我在床上，你人没了，我真的会以为之前见到你是幻象好吧！”

卫以森笑了一下说：“我还在呢。”

“上药上药！”云灜不由分说地蹲下来开始解他的浴袍带子，“你昨晚自己应该涂了点吧？”她干脆把鼻尖顶在他骨折的地方嗅了嗅，“哦，应该是涂过了。”

卫以森没说话。云灜一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有些晦暗。

“你要习惯，知道吗。”云灜放缓声音说，“我经常对男人上下其手的。”

卫以森垂下眼睫。“不要这样。”

云灜瞪大眼睛，歪头问：“不要哪样？”她猛地起身，抬手就插进他已经松散的浴袍里，俯身逼近他。“不要这样？”她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还是不要这样？”

他们靠得太近，她的鼻息落在他唇间。卫以森身体都僵硬了。“我……我是说……”

云灜一用力把他的脸推开，平静地说：“卫以森，你要听话。”

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拧开盖子给他上药，甚至哼起了甜甜的小曲。卫以森感到自己的心脏正撞击着疼痛的肋骨。

她……为什么……？

云灜很快上完药，又掀起他另一边的浴袍看那处烧焦的皮肤。

现在那里已经不算是被烧焦了，皮肤虽然还发黑，但是周边明显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在深色的烫伤下，异能纹已经被毁，然而一个新的符号似乎正在形成。

“反全视之眼。”云灜喃喃。

倒三角，中间一只合拢的眼睛。

这是她已经做入设定，但是还没写进小说的符号。

代表现实崩解。

“你要用它吗？”卫以森轻声问。

“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回去。”云灜说，“但是得等你恢复得差不多。”

她抓起手机点了两份早餐，想了想，又上楼去衣帽间里翻找。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件黑色T恤衫下来了。“这是我前男友的上衣，你先凑合一下，一会儿我们出去给你挑几件衣服回来……啊，你能跟我出门吗？”

卫以森皱眉端详那件T恤，点点头。云灜于是翻着手机继续安排，“然后再给你买一部智能机好了，隐国那个破地方通讯也不行……”

她絮叨了一会儿，一抬眼，卫以森已经把衣服换好了。

云灜非常想把眼睛从他胸前移走，但是她不能。

这效果……T恤衫应该是这种效果吗？

她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前男友是平原啊？

她为什么要找一个没胸肌的男人当前男友？

吃点好的吧，云灜，你吃点好的吧！！

“云灜？”卫以森叫她。

云灜把眼睛移回到手机上。“……嗯……没想到还挺合适的。”

“是吗？我感觉还是有点小。”

她马上摇头：“不小不小。”

早餐送来得很快，云灜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她的玉米粥，观赏卫以森斯文的吃相，然后心安理得让他把垃圾一起收拾了。他们往地下车库走的路上，云灜的手机开始疯狂弹消息。她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是《紫街》影视化的负责人联系她，告诉她制作公司准备敲定男主人选，让她中午来一起吃饭，顺便过目。

“男主？”云灜泄气地把手机揣回口袋，“全书重点都在女主角，他们选个男主还要我跟着一起敲定？自己看准了就选不行吗？”

她不喜欢见男演员，因为大多数男演员真的让她感到生理不适，美就美在眉梢眼角都是算计，帅就帅在字里行间写满没文化，甚至有的疯了心了还想和她勾搭一下，上一个动这份心思的已经被她打到猪头狗脸不敢见人了。

卫以森坐进副驾驶，突然说：“你对男人的要求好像很高。”

“那当然。”云灜发动车子。

“那你怎么会和你前男友在一起？”卫以森无声笑笑，“我感觉他身材……不是很好。”

云灜的手僵了片刻。

“他是那种……唉。”她唉声叹气把车开出去，“他也不是身材不好……是你太好了，好吧！反正，他是那种比较温柔贴心的类型，在当时是我的小解语花。”

卫以森无意识地摩挲手指。

“但后来又选择分开？”

“因为他太无聊了。”云灜淡淡地说，“所以我就把他甩了。”

“是吗……”

“不读书，不维持美貌。一个没有价值的男人，我要他何用。”

“很像有些男人评价女人的标准。”

云灜转头，锐利地看了他一眼。

“可惜，现在掌握资源的人是我。”她说，“当我处在上位，男人也会像皇帝的宠妃一样，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我。*”

她踩下油门，唇角挂起一丝带点不屑的微笑。

“而我永远拥有选择的权利。”

卫以森沉默。

他们动作很快，因为云灜不纠结价钱的问题，直接买了最贵的手机和看起来最顺眼的衣服。刚刚付完钱出来，云灜又想起楼上在卖她喜欢的焦糖奶油冰淇淋，马上拉着卫以森往上走。他沉默且温顺地跟着她，她说去哪就去哪。两人刚站上扶梯，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云灜小姐！”

他们同时回头，卫以森站在她身后，云灜看见他本能地抬手护了一下她。

叫她的人带着白色鸭舌帽和大墨镜。见她一脸茫然，他笑起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出镜率超高的，灿若明星的脸。如果云灜没记错，刚才来时还在公交站牌的大广告上看见了他。

“哦你是那个——”她恍然大悟，“江……对吧！”

“……”男人死机片刻，又重新微笑起来，“是的，我是江笙。刚巧在这边碰到云小姐……”

“OK，你好。”云灜比了个手势，转头扯着卫以森走下电梯，“这边这边，就是他家，焦糖脆片冰淇淋，三球加双份奶油，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个搭配，你以后给我当助理是要经常来买这家的……好了，你们聊，我去排队。”

她高高兴兴地扔下卫以森走了。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会儿。

江笙嘴角僵硬：“你是……云小姐的新助理？”

卫以森微微颔首。

“我还没听说过云小姐要招助理呢。”江笙笑了一下，说，“不过你的外形条件不错，如果再早点来找云小姐，都可以试镜她《紫街》的男一号了。”

卫以森略略思考了一下：“看来您就是云小姐中午要见的男演员？”

“……”江笙缓缓伸出一只手，“幸会，我出道不久，粉丝才不到5000万。”

卫以森平淡地和他握手，说：“那很厉害啊。”

江笙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了想，又说：“你能做云小姐的助理，大概对她的作品很熟悉了吧？”

卫以森说：“我还没来得及看过。”

江笙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你没看过？”你不认识艺人没看过书，你还能给这种等级的作家当助理？？

“确实没看过，我和云小姐刚认识不久。”

江笙破防：“刚认识不久？刚认识不久她为什么会要你做助理？”

卫以森坦然微笑：“云小姐说觉得我身材好。”

江笙沉默了。

该死！可恶！混蛋！

他一定是在骗人。妈的，男人也能这么茶？作出那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呢？

江笙觉得此人不简单，必须谨慎应对。

云灜捧着一盒冰淇淋回来了。

“呀，我光顾着自己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不过男孩子一般也不吃冰淇淋吧？”

江笙露出帅气的微笑：“我不爱吃甜食，云小姐吃得开心就好。”

“嗯，卫……助理，你尝尝。”云灜说着就挖了一大勺塞进卫以森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