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5.

云灜想得很简单：卫以森生活在战乱年代的隐国，那地儿连个大哥大都没有，更别提焦糖奶油冰淇淋。她总得给他尝尝吧。

但是江笙心态崩了，是真真实实地崩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用小号在各个八卦博主那卧底，各种讨好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出版社编辑，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和云灜提前见面说几句话，然后她当着他的面喂年轻助理冰淇淋吃！！！

这个卫助理，他搞不好连电视都不看，不然他见到自己不可能反应那么平淡的。

江笙越发怀疑地打量卫以森。

那边卫以森认真地尝过冰淇淋，对云灜说：“很好吃，但我不习惯甜食，你自己好好吃掉吧。”

“嘿嘿。”云灜听到有人赞赏自己最爱的口味就很满足，直接用卫以森咬过的勺子舀了一堆奶油放嘴里。

卫以森愣了一下。

云灜浑然不觉，叼着勺解锁手机，“中午在哪吃饭？小江我们直接带你过去吧？”

江笙死死盯着云灜嘴里的勺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答应：“……好，多谢云小姐。”

他真的感到有点沮丧了，因为摸不准云灜和这个卫助理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灜准备离开商场，于是卫以森和江笙一左一右护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谁也没有上前和她并列，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

云灜还是没关心两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看完手机恍然大悟道：“哦——是九转春啊，我签合同的时候去过一次呢。”

江笙扭头看了一眼卫以森。卫以森八风不动，只管跟在云灜身后。江笙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是不是也不知道九转春？

顶级的豪华酒店和餐厅，他要是也不知道，要么证明他完全不属于云灜的这个阶层，要么证明他甚至都不属于这个城市。

怎么想怎么奇怪。

江笙还在头脑风暴，云灜又去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点好单的三杯果茶，高高兴兴地一手果茶一手冰淇淋，带着两人去找她的火焰宝马。等站在车前，她意识到自己没手开门：“呃……”

云灜犹豫的功夫，卫以森从她指间捞出车钥匙，帮她开锁，再帮她开车门。

云灜很惊喜地看了他一眼，拿着果茶和冰淇淋坐进去：“诶，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卫以森笑笑没说话。

江笙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头脑运转的声音。

三人各有所思地坐在车里，一路无话。所幸九转春离中心商圈也不太远，十分钟以内就能到。卫以森先一步下车给云灜开车门，云灜吸着果茶看这座做成假山的高大酒店。

“我是真的不愿意来这地方。”她由衷感叹。

江笙感觉自己又挨了一锤子……是他特意告诉助理要订最好的酒店。

他们进大厅的时候，影视公司的人已经特地等在那里了。三个穿着西装的四十多岁的男人马上迎上来，开始高声打招呼，寒暄，恭维；云灜一开始还打个哈哈，后来干脆只是甜甜地笑，跟他们招手，就好像这事跟她没关，她只是跟着妈妈来蹭饭的晚辈。

但对方显然应付得了云灜这个样子，开始接过话茬夸她的作家气质和沉默内敛，然后谈论起了江笙。

一行人乌泱泱进了观光梯。

九转春为了这顿午饭清空了整个顶层，在这里用餐的人能俯瞰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云灜和卫以森坐在一起，他给她夹菜，她默默地吃，听编辑和影视公司的人扯皮。影视公司的三个西装男翻来覆去就几句话——江笙自愿出演，带资进组，自带流量，怎么都是电影男主角的不二之选。

云灜本来对江笙演男主角这件事无可无不可，但是西装男一口一个“换了人绝对不可能有这个票房”听得她鬼火冒。就在她开始考虑到底让江笙演是不是一个好主意的时候，另一个西装男笑着说：

“这个票房级别，按理说，把云小姐后两部影视签给我们都不为过。”

哦，是么。

编辑马上就慌了，跟云灜四目相对片刻。云灜咽下一口蘑菇，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你们用什么来保证呀？”

她还是笑眯眯的，声音也柔软，饭桌上一时静了一秒。

“保证？”一个西装男重复她的话。

人精已经明白了她想说什么。江笙愣了一秒也明白了，脸色惨白。云灜还是不紧不慢，说：“电影票房我要参与分成的呀。你给我一个保证，大家都心安不是么。然后再说后两部影视的事情。”

“云小姐是想落在纸面上吗？”那个西装男慢慢地说，“那个，算是对赌协议呀。”

云灜垂着眼睛：“嗯嗯。”

“就为了版权么？不至于，我们也是玩笑话……”西装男眼睛却已经亮了。云灜直接打断他说：“版权是次要的，如果票房不到你们的预期，我以后的影视化演员工资就打个六折吧。”

她喝了一口果茶，无辜地笑了笑，“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将来就一定从你们那儿选人。”

西装男开始两两交换眼色，其中一个一路小跑离开了，另外两个开始连轴地给云灜倒酒。“云小姐有胆识！有见识！真乃女中豪杰！我敬你！”

云灜漠然推拒：“我酒精过敏。”

“那就助理喝，来，助理。”西装男不由分说地把酒杯推给卫以森。

卫以森还没动，云灜在他面前放下一只手。“他不会喝酒。”

“那就吴编？可是吴编怀孕了呀……不是我说，”西装男扭脸时还笑着，转回来脸上的表情就可怕起来，“云小姐今天心情是不好啊？怎么还挨个回合给我们下绊子呢？”

云灜心里明镜似的，这是他们开始倒打一耙了，因为对协议有十足的信心，反而要做出一副被为难的样子。

她于是露出可人的微笑，说：“不至于吧？我能下得了多大的绊子呀，你看我们这都是弱势群体嘛，真的不能喝酒。”

“云——小姐，云小姐，”西装男开始拖长腔，“您别说那个没用的！就让我们这些没文化的人见识一下作家的肚量！来！”他又倒了一杯酒，两杯澄澈的液体整齐推在云灜面前。

云灜微笑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西装男。

在她有动作的前一秒，卫以森伸手拿过酒杯，简单地对西装男一点头，仰头喝净。

“好！”西装男鼓掌，又倒，“我就说嘛！”

云灜缓缓扭头，看着卫以森。

卫以森面不改色，喝下第二杯。

第三杯，第四杯。

淡色的耳根泛起微红。

第五杯。

云灜记得骨折未愈的人不可以喝酒。

其实是不可以出门。

第六杯被推到卫以森面前。

云灜一把夺过来，一饮而尽。

当地一声，杯子被倒扣在玻璃桌面上。云灜站在那儿，伸出手，指向西装男。

“你差不多得了。”她口齿清晰，一字一字地说。手指稳得如同有某种力量托举。

一桌子的人静如鹌鹑，江笙面色苍白。云灜转身就走，顺手一把拽住卫以森的领子，把他带起来。当然她也不可能真的拽得动卫以森，但是他非常配合，高高大大的身子跟纸一样一点力气都不用。

她一路把卫以森拽到男厕所门口，他抬头看牌子，不明所以。“这里是……”

云灜在这时候下了死劲，一把把他搡了进去。卫以森没防备，后退几步，背抵住隔间隔板，云灜一脚踹开隔间门，把他怼进小空间里，他整个人跌坐在马桶盖子上。

卫以森终于忍不住皱了眉，手捂住受伤的地方。云灜单手优雅落锁，转过身来。卫以森只来得及看清她眼中凶光一闪，啪地一声，他整张脸被扇得偏过去。

然后她两只手死死掐住他脖子，强迫他仰起脸来看着她。

“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做得可对了。”云灜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他妈就不可能过得去，我谁也护不住是不是？！”

她在喘气，声音轻柔却让他战栗。卫以森无法呼吸。他看着那双眼睛，在散落的紫发后，温温柔柔的桃花眼，凶起来像是有一头雪白的狼王透过虹膜向外窥视。

“不是这样……”他试图解释。

他只是不想……

那些人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点阴阳怪气的话，他也一点不想听到。

她是喜欢吃冰淇淋的少女作家，她干嘛要来这种地方？

他的意识似乎开始模糊了。云灜死死盯着他，由于窒息泛起生理泪水的赤眸，湿漉漉的睫毛。浅蜜色的皮肤透出潮红。没有捂住伤处的那只手松松按在她手指上，他不对她用力。

掐在他颈间的手指微微松开。

然后她鬼使神差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