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人们开始缓缓移动。
“不能躲在地窖里。”卫以森说,“没有退路,会死得更快。”
云灜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她真的紧张得脑子要不转了。她不能这样。云灜整个人疯狂地回忆自己定下的和写出的剧情,甚至试图在自己并不成熟的记忆宫殿中找出那台写满思维片段的平板电脑。
《异山密室》的主线就和异山教的祭祀有关。女主苏菱追查男主卫以森的整个过程,也就是异山教把首都稽查部引入神山KARMA的全过程,为的是完成一场最盛大的、密室中的祭祀。
但是这是接近全书结尾才会出现的剧情,而云灜现在根本没有写到那儿。
或许是因为卫以森没有按照设定加入异山教,现在小说世界的剧情线完全被打乱了。
最重要的是,整本小说里异山教的献祭从未被打断或者失败过,她完全没有设置突破口。
因为这些都是她刚进大学就已经定下的小说背景。如果十七岁的她知道自己二十岁会开始不受控制地穿越,她死也得给自己留个金手指。
“听我说。”云灜望着那些逼近的光点,“这些人都是没有神志的祭品,都有很强的攻击性。假设佛祖保佑我们过了这一关,异山教的人也会来这里排查,我们在这里杀过人,又走不远,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
“大概有多少人会来排查?”卫以森问,声音还是很稳。
“不会多,但是他们是贵族的后裔,有非常强的异能,就算有枪我们也不可能打过他们。”
卫以森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你是对的。”他说,“我们不该进逐日镇。”
“我也没猜到会有祭祀啊。”云灜轻轻戳了一下卫以森的后背,“而且我真的真的很渴,穿越特别耗体力……你不来帮我找水,我估计都要渴晕啦。”
卫以森看了看她,放下枪,帮她把一丝乱发捋到耳后去。
“跑吧。”他说,“现在就往旷野的方向跑。”
云灜反应了一秒意识到不对,指着自己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跑吗?”
卫以森笑笑说:“我也得跟着你,给你殿后啊。”
云灜真的很想说一个小镇至少有几千个大火人,你拿什么殿?可是她又知道如果两个人争先恐后地跑,更是不可能跑出去的。燃烧的人是祭品,没有神志,只会优先攻击最近的目标。卫以森听懂了这句话的隐含内容。
所以他的意思其实就是由自己来当活靶子。
“你这不是送死吗?”云灜真的有点着急了。
卫以森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他力气掌握得恰到好处,这一推,她踉跄了几步,就跑了起来。云灜跑了几步还想回头找他,他干脆端起枪瞄准她。
“跑。”卫以森厉声说。
云灜一咬牙,朝着动物们消失的方向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她突然非常难受,是从心里往外的难受,她想:我没想过要让他这样死啊。
那是她的男主角,她亲手给他起了名字,她一点一点给他设定了并不幸福的人生。隔着一本书,他们可以保持距离。但是现在,他对她来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她又回头看,这一眼吓得她心跳几乎停止——满眼的烈焰突然向着他们滚滚袭来,每个祭品都在狂奔,那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卫以森也在向云灜这边移动,但是始终和她保持距离。那意思很明显了:只有云灜努力跑出去,他才有可能跟着她出去。
云灜在心里把这辈子能骂的脏话全用来咒骂她这个奇怪的穿越体质,尽最大努力跑。她跑了几分钟,感觉自己已经窜出去很远了,但是再回头看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移动多少。
她顿时又有不祥的预感,找准身边的一棵树,盯着它疯狂冲刺十秒钟,结果是自己和树谁都没有动地方。
她又往两边摸索,结果越摸索她反倒越往后退,束缚住她的边缘竟然还是梭形的,她刚才冲刺的位置已经侥幸是延伸最远的顶点。
云灜停住脚步,愣了两秒钟,对着面前的无尽夜空缓缓竖起拇指。
“牛逼。”她木然说。
不知什么力场已经把逐日镇周边圈了起来。那些燃烧的动物不是跑远了,而是在触碰到边缘的那一刻直接化为无形。
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出去的。
云灜抓了抓头发,其实她平时还挺爱哭的,但是这会儿根本哭不出来,干脆盘腿往地上一坐。见卫以森隔着老远盯着她,她耸耸肩,指着自己身后。
卫以森根本没时间理她了,冲得最快的祭品已经到了他面前,他一个回身把枪托砸在它脸上,它还没栽倒,卫以森又对着其余冲刺的几个连开三枪。
枪枪都打中了头,但中了也没用,云灜估算他身上的弹药最多不超过三十发,重生十回都不够用的。
他为什么还在打?
他即使想保护她也做不到了啊。
云灜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自私自利,贪图享乐,唯我独尊,对男人始乱终弃,这都是她以文坛新星身份出道之后始终坚持的美德。上次甩了小解语花时她还大放厥词,说没有人能真正戳中她的点。转眼她碰见了卫以森。
极品身材,完美五官,又乖又听话,连体质都那么敏感,他由她灵魂的肋骨打造,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
和这种男人死在一起不算窝囊吧。
卫以森却不再向她靠近一步了,就在远远的地方站着,来一个祭品他打一个。但是祭品实在是太多了,云灜一个一个地数着,卫以森的子弹在第27发时彻底打空,他开始用枪托重击它们的脑袋。
然而他的力量不是无穷的,他不再能一下砸倒一个祭品,于是祭品开始反击,直接抡起地上已经熄灭的同伴的尸体往卫以森身上砸。砸了两下卫以森还是站着没倒下,祭品于是从他手中夺过枪管,朝着他的胸膛狠狠地捅。
卫以森的身形顿了顿,然后颓然单膝跪下去。
云灜的眼睛怎么揉怎么模糊,她一摸,发现自己还是哭了,满脸眼泪。
她起身往卫以森身边跑。祭品高高举起已经砸弯的枪管,又朝卫以森的背捅下去。云灜一边跑一边解开防弹衣,大喊:“看这儿!”
燃烧着的人形捅完第一下,戏剧性地抬手高举着枪不动,看向云灜。云灜闭了闭眼,想:中一次中一次,看在我从小到大套圈套不准,射击打不到靶的份上,用我所有的准头换这一次……
她用尽全力把防弹衣甩向祭品。
由金属与陶瓷制成的防弹衣旋转得像个扇叶,咚地一下,击中祭品的下巴,扇飞了他手里已经废掉的枪。
同一时刻,云灜头顶的云层中逐渐传来直升机下落的轰响。
她简直不敢想这到底是大罗神仙来救命还是牛头马面来收人,颤巍巍地跟着祭品们一起抬头,只看见洞开的舱门口伸出几只喷头,无限延展,又长出新的喷头,新的喷头再延伸出新的喷头……
呲——
漫天喷头开始对着满地燃烧的祭品疯狂喷射阻燃剂。
就这副科学击败玄学的作风,这是稽查部,他妈的首都稽查部啊!
祭品的火焰被迫停止燃烧,生命活力马上逐渐降低,它们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云灜看准了时机扑过去,把跪成雕塑的卫以森按在自己怀里。
直升机舱内悠悠垂下数条钢索。全副武装的精兵纷纷落在她面前,挡在他俩和迟滞的祭品大军之间,端起武器疯狂开火,胸前背后印刷的“AUDOC”(首都稽查部缩写)在焰光中闪闪发亮。
云灜搂着卫以森,不错眼珠地盯着直升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穿着黑色作战服,胸前镶嵌合金防爆钢甲,一头齐耳梨花卷发的女人最后一个平稳下滑落地,掀起作战目镜,鹰一样的双眼淡漠且锐利地审视着她。
乖女儿!!我的宝!!是苏菱啊!!!
云灜眼泪汪汪地看着苏菱,这个19岁直升稽查部的天才,几乎寄托了自己全部对“独立女性”的期许的女人,她彻夜为她画立绘,怎么画都觉得还原不出那种英姿飒爽的女人——云灜脑海中万千思绪,开口说的却是:
“红色密钥’双喜’A4637KR,稽查部苏菱,立即救治伤员卫以森,这是你当前的最高等级任务!”
我不会打架,也找不出剧情漏洞,至少我还记得台词吧!!
苏菱眼中一丝愕然转瞬即逝,随即立正,向云灜敬军礼,语调平稳:“收到,立即执行红色密钥任务。”
云灜这时候终于有机会低头看一眼卫以森。卫以森双目黯淡,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官,让我来。”苏菱调节手腕上的悬浮力场。
力场的光亮刚刚罩下来,卫以森咳嗽一声。
然后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淹没他的下巴和胸前的衣服,甚至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云灜身上。
云灜完全傻了:“卫以森……卫以森!”
“云……灜……”卫以森吐了那么多血却仿佛活了过来,整个人剧烈地喘息,云灜把耳朵凑到他脸旁边,他用尽所有力气说:
“你……别怕……”
他的双眼慢慢闭上。苏菱调来士兵一起护送他进入直升机。
云灜仍然满手鲜血坐在原地,看着第一架直升机带着卫以森先行一步离开。
她想:这下子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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