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榕泽去世了。
他在出差回程中遭遇车祸,进入急救室后连续抢救十几个小时,最终被告知抢救失败。
贺榕江的美梦一下子成真,他接到通知时,白媱就在他身边,手里捧着近日的报告图。
白媱等他挂断通话后问:“老大,什么事这么开心?”
“有吗?”贺榕江想了想反问问。
白媱对自家老大此刻的行为进行了心里与眼里的双重高度鄙视。她刚刚明明就看到贺榕江嘴角上扬了,结果这个男人却不承认。
事发突然,作为弟弟的贺榕江不得不先回到贺家老宅。
他迅速安排好主要工作,再把一些设计的通过权交给白媱夺定后,马不停蹄地赶到老宅。
天气还有些潮湿。距离他上一次离开老宅已经过去一个月,云市刚刚度过一个雨季。
贺榕江路过小花园注意到周珉细心照顾的花都已经凋谢,只剩下草木枝繁叶茂。
贺榕江再一次踏进客厅,压抑地氛围让他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周珉柔顺的长发捆起,一身黑衣坐在沙发边,脸上满是愁容。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名穿着黑裙的女人。
她微微靠近和周珉说了些话,周珉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
贺榕江往沙发喜处走近,看清女人的面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妈……”
做了二十多年贺夫人的徐媛沁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过了一会儿才说说:“坐吧,我们一家子也该谈谈往后怎么办。”
贺榕江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
徐媛沁刚刚喝完一口茶,手里端着茶杯说:“你也别太拘谨,又不是没在这里住过。”
贺榕江没有因为母亲的话而得到安慰,他直接扭头观察着周珉。
周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就和他养的那些花一样,受到暴雨冲刷后要凋谢了。
“周珉,你也不要太伤心,人终有一死。”徐媛沁淡声道。
周珉艰难地眨眨眼:“妈,我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徐媛沁也没有再劝慰,她放下茶杯对贺榕江说:“榕江,陪我到书房里吧。”
书房里有贺家的全家福,曾经徐媛沁怀念丈夫时经常会进入书房。同时书房也是贺家人说悄悄话的地方。
贺榕江点点头,没有拒绝,他起身跟随母亲去往二楼书房。
徐媛沁等贺榕江进入书房后,她反手锁上书房问:“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徐媛沁对自己的丈夫没有多少感情,一往情深是演的,念念不忘也是装的。所以她对有着贺家血缘的两个儿子,也不是那么喜欢。
但是贺榕泽身为长子终究是她的骨肉,她没有那么冷酷无情。长子突发车祸去世,她怎么可能不伤心。
而当她打算对司机追责时,另一方的司机也因车祸去世。
这下真的成了无头无尾的事故。
贺榕江摸着头打量着已经一年多没进过的书房,吊儿郎当地反问:“什么怎么看?”
“难道妈妈你认为哥的死有蹊跷?别逗了,我哥谁敢动他?”
徐媛沁没开玩笑,她表情十分严肃地盯着贺榕江,贺榕江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妈,你不会怀疑我做手脚吧?”贺榕江一脸诧异,“有必要吗?”
“你与你哥哥从小关系不错,你也没有要杀他的必要……不过你的嫂子……”
徐媛沁微微皱眉。
她当时知道贺榕泽娶了一名男子并没有过多表态,但并不代表她心里对周珉十分满意。
现在贺榕泽去世,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周珉。
“妈,你别太多疑,我嫂子他爱我哥爱的不行,你也看到他刚刚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爱又不是不可以装出来。”
徐媛沁这句话没说错。
她太了解豪门世族里的肮脏心思。就如同她自己装了十多年的深情,不会去轻易相信周珉真的爱贺榕泽爱得死去活来。
“得了吧,妈你要说装,贺家人当年装得少吗?依我说,我哥要是死了,说不定还真是冤魂找来了。”
鬼神这种字眼在贺家一向是个禁忌,反倒此时被贺榕江无所谓地吐露出来。
“榕江!”徐媛沁难得有些愤怒,声音都提高了几度,“无理无据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贺榕江这回用了敬称,声音都是用气声说出来的:“母亲,当初父亲头七刚过跑去南边真的不是心虚?”
他看着徐媛沁脸色苍白,退后几步扶住书桌继续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徐媛沁的身体在微微发颤,她满是怒火的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她这下才发现,自己的小儿子从来不是玩物丧志,坐以待毙的猎物,而是一个时刻窥探准备反击的猎手。
她过于高瞧自己经商的长子,也过于小看自己学艺术的小儿子。
“到底哪一场事故是事故,其实妈妈您比我更清楚明白。而且你明白贺榕泽一直想把你弄进精神病院。”
只不过你没吱声。其实你也想让贺榕泽出事。贺榕江没有把多的话说出来。
徐媛沁这下脸色不止是苍白,已经是惨白。她随手抓到什么,扬手狠狠地往贺榕江身上砸去。
相框没有砸中贺榕江,它掉落在地上,玻璃碎裂露出里面的全家福。
“不过我和嫂子都不会把你送去精神病院,妈妈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好颐养天年才对。”
他说完就告辞离开书房,留着已经心力交瘁的徐媛沁颓废地靠着书桌站立着。
另一边待在客厅的周珉立刻拔掉耳机。
他在贺家母子进入书房前就偷偷在书桌底部放了窃听器。
他本来没希望能听到什么,但这一次却是收获满满。
贺家的裂痕与翻下的罪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的手紧紧地捏住手机,盯着屏幕出神,连贺榕江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注意到。
“怎么了?”
听到贺榕江的声音。周珉这下回过神。
他放下手机摇摇头:“没什么,我刚刚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你是和妈吵架了吗?”
“她不相信我哥会死于一场意外。”
周珉脸上的麻木已经淡去,此刻没有什么表情:“其实我也不敢相信。”
“说不定是他太优秀,老天想提前收回他。”贺榕江故意打趣道。企图让周珉放宽心一点。
“榕江,我怎么觉得,你哥去世了,你好像……很高兴?”
周珉问他。
第二次被点出高兴的贺榕江此刻一点都高兴不出来了。他别过头想了自己前二十年所有的伤心事,终于挤出一丁点的难过。
贺榕江摇头:“我想我哥在天之灵不会想让我们难过的。”
周珉这才挤出一个微笑轻轻点头,却在心里进行了反驳。
贺榕泽才不会这样,他是巴不得自己天天活在对他的恐惧与顺从中。
不过现在贺榕泽死了也好,倒不用脏到自己的手了。
“节哀。到时候还要您和母亲主持葬礼。”
“你也是。”
贺榕江看着周珉的低垂的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要去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周珉微微侧头躲过,贺榕江的手停在半空中。
“伤好多了。”周珉淡声道,“多谢你的关心……”
贺榕江收回手,心里又酸又涨:“嗯,不过你以后也不会再受伤了,照顾好自己。”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老宅。这时徐媛沁的呼唤声从楼顶传过来。
贺榕江不得不停下脚步往向二楼:“妈妈,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徐媛沁这次站在阴影里,贺榕江看不清她的脸。
贺榕江不知道她是凭借什么力量再次站在走廊里,扮演母亲这个角色。
徐媛沁说:“迟夏要回来了,记得晚上去机场接他。”
贺榕江的目光又落在周珉身上。
他沉默几秒后才回答:“我知道了,妈妈。”
周珉没去看贺榕泽。
周珉如果抬头的话,就能看清贺榕泽眼里的不舍,隐忍,悲伤与……
绝望。
但是直到离去的脚步声听不见,周珉都没有再抬头去看贺榕江。
—
直到夜深人静时,周珉的脑袋里还装着贺榕泽去世的这件事。
他当时匆匆赶到医院太平间,为了验证是否事实,专门看过尸体。
尸体经历过冲撞后,当场是血肉模糊。即使经历过缝合,还是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周珉忍着恶心,扯开床单观察贺榕泽的手腕,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在贺榕泽的左手腕上留下过一道伤口。这个伤口已经成型了,很小,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
结果尸体手腕处却被烧得一片焦黑,看不清是否有道疤,而已经尸检过的尸体又证明躺在太平间的就是贺榕泽。
这件事情太过奇怪,也十分的诡异。
贺榕泽生前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吃什么碰见谁都要查资料,坐车时还会派出两辆车来做行程。他怎么可能说死于一场意外就死于一场意外呢?
难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意外,是贺榕泽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周珉突然想起出事一周前,贺榕泽曾经注视他时的目光,那目光令人感到粘腻又恶心。
在贺榕泽眼里,他从来都不是人,而是奄奄一息的猎物。
那种恶心的目光却又好像复活了,紧紧黏在周珉身后。
窗外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遮住,此刻周珉独自站在无际的黑暗中。
一阵恶寒滚过全身,他缓缓蹲身紧紧抱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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