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珉坐在自己的实验台前，握着滴管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心总是躁动不安。
鼻子嗅到股浓郁的花果香，周珉低头看了一眼滴管。
滴多了。
周珉沉默着放下滴管重新开始，他不得不重新开始。
他最近调制出一款前调为苦橙叶的香水，取名叫隐瞒。
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听到这个名字，很是诧异：“你这个香水的名字为什么叫隐瞒？”
“隐瞒爱意。”周珉随口解释道。
香水的味道闻来有点醇厚。闻着是有一点暗恋的感觉，但更有种得不到爱意的诉说。
这不会是大众喜欢的一款香水。
周珉调完后把香水小样自留着，又调出一款比较偏大众的果木香。
从不加班的周珉到点就开始收拾东西。他身边的同事问：“今晚有个聚餐，去不去？”
周珉取掉盘发的发圈，长发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婉拒同事的邀请：“不了，我口腔溃疡。”
“啊？”同事还想说些什么，周珉已经把早就备好的西瓜霜喷雾从抽屉里取出来丢到自己的单肩包里。
拒意明显，同事也不好再邀请他。
周珉做完这些就离开。他一个人回到贺家老宅。
自从贺榕泽去世后，周珉辞退家里的佣人，也给老管家放了半年假。不仅如此，他还轻手拆掉贺榕泽安装的监控器。
当初周珉听到贺榕泽要安装监控，直接表示自己不同意。
“珉珉，我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周珉听贺榕泽说完，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怒。
他心里清楚，贺榕泽安装这个监控器不是监视别人，而是为了监视他。
贺榕泽不在乎安不安全，他只想控制住周珉。
周珉暴力拆掉监控器前就找到维修店。维修店的店员告诉他监控器里的视频能恢复的最早时间是三个月前。
三个月的视频证据对于周珉来说是足够了，周珉自然同意监控器修复，他保留了恢复的所有视频。
现在客厅里不再有监控器，也不会再有监控器。
周珉是永远不会忘记贺榕泽如何在监控镜头下折磨自己，甚至对自己录像。
那天贺榕泽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到客厅，他的身上只罩了一件衬衫。
周珉看清楚客厅摆的摄像机，他下意识拢住要滑下肩膀的衣物，企图遮住自己身上的淤青。长发下垂，正好遮住他的脸。
贺榕泽用空的那只手打开摄像镜头。
“乖珉珉，看镜头。”
贺榕泽说着，打开摄像机，摄像镜头正对着周珉。
那一刻，周珉终于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太了解录像如何去摧毁一个人。无论贺榕泽想录下什么，失利的只有他一人。
摄像机的镜头如同一只巨大的眼，死寂不语地盯着他。
周珉不得不抬头直视着摄像头，视野里还有挂在天花板的监控器。
他一步步往后退，直到终于无法容忍理智的崩溃，扭身就要逃走。
贺榕泽速度比他更快，伸手拽住他。
“贺榕泽……你不能这样对我。”周珉一向平静的声音难得发抖。
“珉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恐惧的表情很是可爱。”贺榕泽轻声回答他，手劲却越来越大，“比任何时候都要可爱。”
疯子。
周珉奋力挣扎，低头一口很咬住贺榕泽的手腕上。他全身都在使劲，很快就尝到满口血腥味。
贺榕泽没松手，反而把他抱进怀里，像是安抚小动物那样，全当自己养的宠物在淘气。
如同攻城那样，熟知周珉弱点的贺榕泽很快攻破周珉的一切防御。
“主人。”周珉不得不开口求饶。
“嘘。”贺榕泽低声回答，手指还在排兵布阵。
栀子的香味终究被辛辣的皮革味覆盖。
周珉再清醒过来时，贺榕泽正在关上摄像镜头。
“珉珉你知道吗？你刚刚叫主人的声音很好听。”
无法抑制住的声音沙哑粘腻，堪比魔咒。
周珉冷眼瞪着他，手紧紧攥住身下的毛地毯。
“不要这要瞪着我，我会以为你要调戏我的，珉珉。”
贺榕泽轻声笑着，似把一切都以抓弄在手里的恶魔。
一股陌生的栀子花味传进周珉当然鼻尖。
周珉从回忆里惊醒，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腰部被尖锐的东西抵住。
“别乱动。”
贺榕江轻声道。
他缓缓撩开周珉的垂发，露出他柔软的颈部，白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下，贺榕江忍不住凑到颈边嗅嗅。
“贺榕江！”
“是一股苦菊味，很像我小时候喝过的中药。”贺榕江淡声问，“你见过谁了？”
“这与你无关。”周珉恨恨地回答。
“你刚刚待在这里在想什么？想我哥吗？”
“我在你面前晃了这么多次了，怎么不多想想我？”
贺榕江说完抵住周珉腰部的手微微一松，周珉迅速转身一拳就要冲到贺榕江脸上，贺榕江迅速闪开。
“好险，我差点就要破相了……”
贺榕江脸上露出欢笑，手里是一个枝条状的奖杯。
他捧着奖杯问：“喜欢吗？这是我前年在国际大赛上拿下的，你喜欢的话我可以今年参加比赛再拿一个。”
周珉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不要脸。”
贺榕江道：“不要生气，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你不喜欢这个奖杯的话我就丢到我的卧室里。”
周珉对贺榕江近乎无赖的语气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方法。他不得不开口问。
“你还不走？”
“说句实话，这老宅其实是父亲留给我的，准确来说，我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行，你不走我走。
周珉扭身要去卧室整理衣物，却被贺榕江堵住去路。
“嫂子，你要走的话，我可就要讨要封口费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贺榕江附身，打算玩故弄玄虚这一套，吓唬吓唬周珉。
“我不仅知道，还知道很多。”
这是贺榕江终于从向来平静的周珉眼里看出一股怒意。
周珉眼神如果是刀，那他早就被周珉千刀万剐。
“所以，你还打算走吗？”贺榕江说，“其实我很听话的，嫂嫂。”
他“嫂嫂”二字说得缓慢，还带了一点尾音，像在撒娇又像在调戏周珉。
周珉立刻扭身上楼，摔门声在老宅里传开。
贺榕江愣了几秒，哈哈笑了起来，等他笑够后才收敛住笑意，抛玩着自己随手扔在车后厢的奖杯。
奖杯从贺榕江手里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起。几个来回后，贺榕江接住奖杯往自己卧室走，在自己卧室里睡下。
第二天贺榕江无事一身轻，自己一路从厨房逛到书房。
书房有一面墙专门做成书墙。在贺榕江没出国进修时，这个书墙里还放有他的几本故事书。现在书墙上一半金融与哲学有关的书，剩下的就是外文书。
贺榕江从书墙里随手抽出一本书，没翻几页就开始头昏脑胀。他又迅速合上书把它放回书墙里。
书有九成新。估计是贺榕泽买回来充书墙的，翻都没翻过。
贺榕江的目光再落到墙上挂的画作上。画作是他爹画重金拍买下来挂在书房里的，全当是对子女进行艺术熏陶。
贺榕江有没有被这幅画熏陶到难说，但是他看出画的不对劲。
贺榕江凭着直觉认为画被人挪动过。他走到画的旁边，费力地抬起画作。
他把手伸进缝隙里准备取下画重挂，可手指却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物。
贺榕江立刻把金属物取出。
是一个银色的U盘。
而另一边在工作位前的周珉，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他快忘记一个东西。那就是他备份的U盘。他在贺榕泽去世的当天就把它放进书房的画框里，结果这几天一直在忙，反而把它忘了。
周珉一下班就迅速往家里赶。他的目标明确，就是拿到U盘后离开老宅。
周珉连鞋子都没脱，就直接奔进书房。
他抬起墙上挂着的画作，往背面伸手再次寻找那个U盘的时候，画框背面却什么都没有。
周珉一下子被惊出冷汗。
一般没有人会触碰这个画框，但是U盘却不见了。
“你在找这个东西吗？”
听到声音的周珉猛地回头。
他看见贺榕江手里拿着银色的U盘站在书房门口。
周珉尽可能保持冷静问他：“这是你捡到的？”
他黑色的长发因为汗水黏在脸颊上，透露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贺榕江忍不住去逗弄他：“你觉得呢？”
“这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吗？那我把它丢了。”
贺榕江当着周珉的面走向窗边，突然把手一扬。
周珉立刻扑到贺榕江面前，要截住贺榕江的手，贺榕江的速度比他更快。
银色在他眼里一晃而过，飞出窗外不见踪影。
“贺榕江！你在做什么！”
周珉终于忍不住朝他怒吼。
“嫂嫂，别生气，和你开个玩笑。”贺榕江变魔术似的从衣袖里又拿出一个银色U盘，“真的在这里。”
他把U盘塞进周珉的手心说：“我没有打开看过。”
周珉握紧手心冷笑道：“谁信。”
“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真的没有看过。只是嫂子，你对我隐瞒的实在太多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你对贺家，对我和贺榕泽，一直在隐瞒。”
“每个人都有秘密。”
“嗯，所以我才没有看U盘。”贺榕江一脸欠揍的笑问，“我是不是很乖？”
周珉没有说话，贺榕江继续在挨揍边缘试探追问。
“嫂嫂，你要不要给我一个奖励？奖励我很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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