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礼推着箱子走到了自己预约好的客车旁边,在这一路上,身后灼热的视线一直未曾消失过。
他整个人格外的僵硬,好几次同手同脚的走路,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后,舒礼原地静止了几秒,然后把身子转过去面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把手背在后面,抬起头来看人,但是眼睛还是不敢和人对视。
舒礼问:“现在要回医院吗?”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舒礼心尖一抖。
薛锦往前了一步,和人拉近了些距离,好脾气地笑了笑。
尽管在笑,但是在动作上又带了点强势的意味,舒礼被逼退,后背几乎挨着后备箱。
薛锦手里抱着花,微微俯下身反问:
“医生舟车劳顿,想先去吃个饭可以吗?”
薛锦的脸是让人第一次见就觉得惊艳的类型,离近了看也丝毫找不到一丝缺点。
这个视角的画面对于舒礼来说已经不算少见了,唯一不变的就是——
即使舒礼见过很多次薛医生这种角度和他说话,他依然不能快速的反应过来。
……
不算宽敞的后座塞了两个人,舒礼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挪,腾出一大片儿位置留给薛医生。
但是在行驶过程中,两人的膝盖还会时不时的碰在一起,分明前几天还在热络的人,坐在后座的时候却安静极了。
舒礼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们两个有点太见外了,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想找点话题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从书上学的东西一到关键时刻就忘的一干二净。
再又一次等路灯的时候,耳边鸣笛声响了又响,舒礼觉得自己要把握住机会,他开口问了一句。
“待会吃过饭要休息会儿吗?”
舒礼上车的时候就一直偷摸地观察着对方,见她时不时的会按一下太阳穴,知道薛医生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连嘴唇也有点苍白。
舒礼别过眼,薛医生现在的状态很差,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出声说话。
薛锦抬头捏了捏鼻梁,并不知道身旁的人心思活络,喉咙里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吃过饭再休息,”薛锦停顿了一会儿,就在舒礼以为他们的话题到此结束的时候,她又问了一句,“你呢,早饭吃了吗?”
薛锦虽然不知道小男生具体住在哪,但是大致方位还是有个概念,她下机早,在这之前人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出于关心的问了一句。
舒礼早上起来的早,又急匆匆地赶过来,哪里有时间吃饭,但是嘴比心快,“我吃过了。”
话刚出口舒礼用牙齿狠狠的压了一下唇瓣。
听听,他又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这个回答让薛锦有些意外,原本要撤离的目光不动了。
舒礼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脊背瞬间绷直,就在这时,一声低声的肠鸣声传来,在过于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兀。
舒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敢看旁边的人,侧过头,彻底把脸埋进旁边的窗户处。
一声轻笑,转而是调侃的声音,薛锦继续追问,“吃的什么,嗯?”
最后一声“嗯”声调上翘,说不清的缠绵。
舒礼觉得自己在薛医生面前就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处处都在出差错。
今天他不仅躲着人,还一时嘴快撒了慌。
舒礼有些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怎么就偏偏在刚刚那样安静的氛围叫了出来。
有了上一次冷场的教训,舒礼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说话的情绪,这一次却不敢再选择继续不说话,他磕磕绊绊的解释。
“我刚刚只是嘴巴快了一点,说错了,没有说谎骗你的意思。”
舒礼怕对方误会自己,以为他不想和人一块儿吃饭,解释地格外详细。
虽然只有一点的概率,舒礼也不想薛医生误会自己。
这个话闸子一打开,两个人的话就慢慢的开始多了起来。
其中大部分的话题还是之前已经发过信息说过的事情,但是一个乐意说,一个也乐意听,车内的气氛逐渐升温。
时间过得很快,薛锦无意的提了一句:
“脚恢复好了吗,看你走路比之前更稳了不少。”
舒礼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是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然后道:“还好,之前的医生说可以多下来走走,恢复期还有一段时间。”
他又一次的骗了薛医生。
舒礼放在膝盖处的手慢慢收紧,然后在某一刻又重新伸开。
没关系的,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这个谎言一起离开薛医生,谁都不会发现的。
薛锦看着人突然失落下来的表情,没再说话。
舒礼自我调整的这幅表情,在薛锦眼里就是一副伤心的小模样。
两个人挨得近,薛锦能够很轻易地发现对方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抱歉,我不该这么问的。”
这一声道歉的话直接把人有些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舒礼偏过头,恰巧对上医生带有歉意的视线。
薛锦继续解释道:“我不太了解你的腿的情况,但你刚才不是说了还在恢复期内吗,可以慢慢来。”
又是这副语气。
明明可以继续选择沉默的不是吗,为什么偏偏非要用这种耐心哄人的语气和他说话。
仅仅听了一小会儿,舒礼就觉得一直不争气的眼泪又有想要流出来的趋势,他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但是太过于汹涌,他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旁侧又传来声音,“你这样,是因为我回来太过于突然,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吗?”
薛锦换了一个语气,自顾自的说,“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才克服好对手术的惧怕,刚刚还躲着我,是不是不太想我早点回来?”
舒礼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薛医生又这样一说,他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不是,你不要这样!”
见人上钩,薛锦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好脾气地问:“我怎样了?”
舒礼眼皮颤了颤,手指捏紧。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也不要把什么都揽在你的身上,你回来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薛医生那句有心无意的话戳到了他吧,又或者告诉薛医生,他根本没有恢复期了,他的腿永远就只能那样了?
舒礼手心里攥着指甲,在上面留下一个极深的印子,把软肉掐到泛白,然后又被他松开。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还要别人来哄他,舒礼厌烦这种敏感的性格,更厌烦这样的自己。
但是在薛医生温柔又不失强势的攻势下,没有人可以抵挡的住,舒礼也不例外。
他抬头,没有整理自己的衣冠,也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形象,头一次向除了奶奶之外的人表达自己的委屈。
“我只是有些害怕。”
舒礼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薛医生近似于试探的语气让舒礼心惊,哪怕是做了多久多足的准备。在快要被揭穿的时候还是会选择逃避。
他也害怕自己在不久以后又会重新回归一个人的生活。
像是一只小刺猬,只想把最柔软的内里紧紧护在坚硬的长刺内,其实只需要温柔的一拨,就会露出来白软的肚皮。
眼泪啪嗒一声,一股颤意直窜脊梁骨,薛锦罕见的有些呆愣。
舒礼永远也不知道,他抬起那张白嫩的小脸儿,眼眶红红,对着薛锦软软的说一声“我害怕”这三个字杀伤力有多大。
薛锦想伸出手把人抱在怀里,就像抱对方送给她的花一样。
小男生的骨架小,看起来也没什么肉,但是薛锦却知道,对方抱起来会很舒服。
甚至如果把鼻尖凑到人脖颈处仔细地去闻一闻,身上还有一股胜过花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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