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见

尽管过去了二十多年，宋怀时任然记得初见陆岷时的场景。

岷阳的二月还下着大雪，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不少小孩会穿得厚厚的，拿着夹雪的鸭子模型去外边儿夹雪玩。

其中一个小孩悄悄在地上抓了一团雪，给它揉成球，朝着另外一个小孩砸去，不过片刻，底下传来孩子们肆意的欢笑声，而夹好的“鸭子娃娃”也变成了一团圆滚滚的小雪球。

七岁的宋怀时贴在窗户玻璃上，把外边的场景尽收眼底，他眼中充满向往与羡慕，直勾勾的盯着窗外嘻笑打闹的孩子挪不开眼。

站在宋怀时身后的朱音看的有些心疼，她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与宋怀时平视，轻声问他：“小时想去跟下面的哥哥姐姐一起玩吗？”

小团子点了点头，但又立马摇头。

朱音眼中希望的光还没来得及升起又立马暗了下去，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宋怀时：“没事的，没事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宋怀时的爸爸跟朱音是学三的认识的，双方在认识的第三年结婚了，婚后一年又生下宋怀时。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宋爸爸在应酬回来的时候接送醉酒的同事，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追尾。

六个人当场死亡。

除去大货车的家属，剩下四位家属得知事情原委后把全部怒火发泄在了朱音身上，因为司机家有钱有人脉，私底下还赔了不少钱。

她们不敢对司机家怎么样，只好把情绪发泄在弱者身上，宋爸爸跟朱音都没有家人，孤儿寡母的，是她们最好的宣泄对象。

“要不是你老公多事送我老公，又怎么会出车祸！你老公就是个杀人犯！”

她们在她门前扔死老鼠，送花圈，不管朱音怎么补偿怎么道歉都不肯罢休，终是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邻居们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见母子俩就躲，但私底下没少说他们的坏话。

就连不少小孩见到宋怀时就朝他扔石头：“你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以后也会是杀人犯！”

宋怀时只能坐在地上无声哭泣，嘴里不停说着：我的父亲不是杀人犯，不是……

久而久之，假的也传成真的，闲言碎语常伴与两人的生活，宋怀时也越来越沉默，在医生告诉她宋怀时心里有些问题后，朱音狠心卖掉了充满回忆的房子，拿着钱搬到了一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只可惜，宋怀时的病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变好，反而更加的严重，他不愿意跟人交流，也不愿意触碰外界。

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以便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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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猪儿子！”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与巴掌声。

宋怀时悄悄来到门边，耳朵贴着门，听着外边的声音。

门外，一个三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张九十五分的试卷，他脸红的吓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老子在外边累死累活挣钱就是为了供你读书，你他妈倒好，第一名都拿不到，给你开个家长会老子脸都丢光了！”

说完，又狠狠扇了面前跟宋怀时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巴掌。男人手劲很大，只听见“啪”的一声，小孩被男人扇倒在了地上。

迎接小孩的是一阵暴打。

那小孩也是个硬骨头，尽管面对拳打脚踢，马上就要痛到晕厥也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只是把自己蜷缩起来。

那男人打了一会儿，似乎是打累了，把手中的卷子扔到了小孩脚边，又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才离开。

宋怀时在门口静静的守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声响后才慢慢把门打开。

那小孩还没走，仍然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听见开门声，小孩也没抬起头来。

宋怀时看着那小孩狼狈的样子，心中做了万分建设才走到他面前，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陆岷抬头，嘲讽的看向宋怀时，问他：“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宋怀时摇了摇头，朝着陆岷伸出手，用干涩的嗓音说道：“你要跟我回家吗？”

陆岷的世界里充满了父亲的辱骂与殴打，同学的冷嘲与热讽，还是第一次有人能温和的对他说：你要跟我回家吗。

但他就像一个习惯于寒冷的人，突然间遇到一团暖人的火焰第一时间不是想靠近，而是想远离。

于是他拒绝了，他狠狠的拍开了宋怀时伸出的手，站起来推开他。

一股无名委屈瞬间涌上心头，他恶狠狠的朝着宋怀时说：“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看着陆岷跑开的背影，宋怀时并没有被拒绝时的恼羞与愤怒，他只剩下欣喜。

欣喜自己能跟外人说话，欣喜自己马上就要摆脱纠缠已久的病。

宋怀时想要立马把这件事告诉给妈妈，但是妈妈在上班，不在家里。

面无表情太久了，就算心中高兴不已，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听到脚步声传来才回到房间。

朱音下班了，宋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自己今天的遭遇。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朱音看出了儿子想要朝着自己表达什么，她抱了抱宋怀时，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笑着鼓励：“小时今天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想要跟妈妈分享吗？”

宋怀时点点头，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妈妈说了，但到嘴边也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妈妈”二字。

虽然只有两个字，朱音眼眶却立马湿润了起来，泪水在眼睛中打转。她强忍着泪水让它不留下来，声音却暴露出来，她哽咽的说：“妈妈在！妈妈在！”

自从丈夫死后，儿子也得了心理疾病，细想起来，她已经两年多没听见宋怀时叫自己妈妈了。

这一路上心酸又艰苦，但好在终于盼出头来了。

宋怀时拍了拍妈妈的背，把小脸贴在妈妈脸上，以示安慰。

“不哭……妈妈……不哭……”

本来收敛了的朱音又再次痛哭起来，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听见儿子对她说那么多话。

宋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手却依旧没有停下，笨拙的用着妈妈以前安慰自己的方法安慰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