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和李楠的见面确实给了王一博不小的冲击，他开始意识到不止他一个人放不下这段感情，至少肖战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王一博打开肖战工作室的微博，最新一条还是感谢朋友们送来花篮的照片，评论区有他粉丝的认领，祝王一博和肖战的情谊长存。

他静静地坐着，突兀地想起那个混血男模。王一博当时明知道是他当时碰上了事，也猜到他约自己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挑拨自己和肖战分手，好给他机会趁虚而入，求得肖战帮他。可王一博还是信了，他根本没有给肖战多解释几句的机会，三言两语地走了个你问我答的过场，就匆匆给他定了罪。

他为什么不肯听，他那时在怕什么。

王一博开始回忆分手后仅有的接触，肖战给他发了坚果的视频，在话剧后台和他说话，还有……在青鱼，不耐烦极了地说：“我不理解你的什么梦想。”

直到今天，想起这句话都会觉得心口像被人用细针扎了一般地疼，王一博深呼吸驱赶走这些情绪，总还是觉得，肖战虽然忘不了黎德生，但不是不爱自己。

他从前就是这样想的，只要肖战爱他，忘掉黎德生就只是时间问题，但终归心里是有一道坎的，没办法不去在意。王一博从沙发滑向地毯，终于承认，他反复翻涌忍不住刺向肖战的情绪就是嫉妒。他的自信和淡定都是装的，都是假的，他打不赢心中的不忿，反而故意忽略，最终放任这种情绪成为恐惧——他害怕失去。

王一博在和肖战的感情中，从来都是个意气又任性的人，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宋城总骂他是被肖战惯坏了，或许如此，王一博从前还会为这样的评价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威风，让人人都敬畏的影帝拿自己没办法。

所以他在这段感情中不是会紧紧抓着不放的人，相反，在出现危机感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推开对方。这已经是被宠爱后的习惯动作了，条件反射一样要用伤害对方的方法来证明，肖战是他推不走的人，只有肖战表现出离不开他，他才安全。

这就像总被忽视的第二个孩子往往最孝顺，而最受偏爱的小儿子却最不懂事，常常吵架顶嘴，惹得父母伤心。

如今想来，肖战在一次次争吵中的退步也不仅是心疼他纵容他。或许他早就看透了王一博，所以尽自己所能去给他安全感了，可是最后把自己的爱意都消耗殆尽，疲了乏了，再也没有力气迁就了。

王一博摸摸眼角，蹭了些湿。

肖战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更爱他。

与其说他像成熟的爱人，不如说肖战是生疏的家长。强端出年长的架子来，其实心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王一博才好，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只好不停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提，你别气。

王一博是茧里的幼虫，心安理得地躺在肖战用爱抽出的丝房里，被他包裹住，却还不肯知足。他要用自己锋利的牙齿破茧，他要亲眼看着肖战对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要反复确认，你是否真的爱我，是否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

他缓缓的抱住自己的膝盖，接触到眼睛的裤子布料已经湿成大朵氤氲的潮，他在和肖战分手的几个月后，才开始第一次大哭，泪水攒了许久，总算找到了决堤的坝口。

王一博推敲出了其中关窍，靠着沙发背发呆。明天还有杂志的拍摄，他晚上得冰敷一下眼睛，免得肿得像桃仁，上镜效果不好，被宋城追着屁股骂。

他想见肖战，特别特别想，恨不得现在就跑去他家里，把自己刚哭过的内容再哭一遍，说好爱他，一直都很爱他。

可是……他怕遇见不该见的人。

王一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当初那个混血男模，满腔不舍地上门求和，门后是刚刚起床的肖战和……徐烛风，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该怎么办……不会，李楠昨天来过节目组了。

一个小艺人上综艺，李楠这个级别的经纪人为什么要陪？更何况现场还有一个一直在纠缠肖战的前男友。她是知道轻重的人，不仅来了，还和他一起吃了夜宵，说了这么多……

李楠讲话向来不会把话说全了，总是留一半露一半，这样也省得有人事不成来找她的麻烦——她什么都没说，意思是你自己猜的。就是这样一个有分寸的人，能几近点明地说肖战在和王一博分手之后的变化，就说明了她至少是有意要促成他们复合的。

原因是什么？

肖战分手后的状态并不好，还是真的和徐烛风恋爱了，但是此人太过难缠，被李楠识破并非良人？

王一博想起他们吃饭时李楠咳嗽了两声，他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李楠答的是：“可能是被阿战传染了。”

王一博一下子站起来，他在听到李楠的话后担心了起来，但是因为怕她以为自己还在痴心妄，想，所以强忍着没敢多问。

他以前感冒了，肖战都会给他煮姜汤，吃维生素C，要他多喝水，少吃些感冒药。王一博不喜欢姜的味道，也不爱像灌水壶一样喝热水，问能不能煮果茶喝，果茶也能补充维生素。

“水果一加热，维生素都没了”，肖战给他倒出两粒，想了想，“不过热糖水也是热水，你爱喝我就给你煮点。”于是为了让他多喝点水，肖战每次都煮一大壶果茶热着，亲自盯着王一博一天两壶，然后一直跑厕所。

他一年感冒三次，所以肖战的果茶煮得越来越顺手。

王一博打开外卖软件，打算买点水果过去。肖战在恋爱期间是不会再收其他人的东西的，王一博卑鄙地想，只要他收了，就说明他至少还没和徐烛风在一起，自己就还有机会。

他没办法亲自去照顾，只好选最好最贵的送去。这时节正赶着最后一批草莓，王一博买了煮果茶的红西柚，还额外付款了一箱白草莓。

两大箱水果，也不知道是想撑死谁。王一博买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肖战不一定在家，微信问了楠姐，看见她再简洁不过的一个字“在”，王一博才松了一口气。

水果店的速度很快，王一博留了肖战的电话和家里的地址，看见送达之后，紧张了起来。

接下来肖战的反应对他来说太过重要，导致王一博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过速的跳动。他无所适从了一会，坐下来胡思乱想，感觉也没有过去很久，可是呆愣愣地再点亮手机，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肖战没有拒收，也没有联系他。

王一博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怕肖战是不是病得太严重，连信息都不想去看。会不会是他正在休息，自己点的水果吵到他睡觉，让他更不舒服了。

王一博等不及了，他抓起手机穿鞋出去，想起自己穿着睡衣，又匆忙找出衣服裤子套上，期间手机一震，他赶紧点开看。

不是肖战，是视频软件的广告推送。

很烦人的东西，但是成功让他冷静下来。王一博停下了动作，试探着给肖战发消息：“身体还好吗？”很快又删掉。

李楠来见他这件事，肖战未必知道，他贸然问他身体的事，不太好。王一博想了想，重新打出一行字发过去：“收到水果了吗？”

他想着再等二十分钟，如果肖战还是不回，他就立刻过去，说什么也要见到面了才安心。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十八分钟。

王一博下楼坐进车里，开出地库。他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把着方向盘开向肖战家，如果再没收到回复，他就立刻上楼。一边是期待能见面，一边又怕他真因为身体太不舒服没力气看手机，王一博觉得自己连驾驶位都要坐不住，看着红灯极不耐烦。

肖战来见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怕他腿上疼，不肯好好睡觉，发给他消息被故意忽略，在机场眼看着航班晚点，急得踱步，却毫无办法。

二十分钟了。

王一博离肖战家只有一条街，他转弯开进小区，门禁还记得他的车牌号，畅通无阻地在扫描后放行。单元楼门的密码也没变，他乘着电梯到达16曾，抬起手准备敲门。

提示音响了。

在楼道里很明显，但是王一博知道，肖战家隔音很好，不会听到。门口的可视门铃在有人靠近防盗门时会亮起，王一博迅速后退几步，躲开可视门铃的感知范围，打开手机。

肖战只发了一张照片给他。

桌子上摆着一盘洗好的白草莓，旁边是正在煮着的西柚糖水。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王一博就要按响门铃。

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那扇门里似乎飘出了香甜的热气。他甚至能想象出肖战坐在客厅的茶几前，翻着一本最近在看的书，不时扶一下眼睛。茶几上摆着新洗好的草莓，玻璃壶在咕嘟咕嘟地响。

他一个人在家，看书忘了时间，等拿起手机时看到信息，随手拍了一张发过去。

肖战会不会想到，王一博就站在门外。这个曾在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人，站在最熟悉的房门外，唯恐自己唐突，不敢敲门。

他会不会想，他今天收下了水果，王一博就会鼓足勇气要追回他，比之前的更坚定，更勇敢。

王一博回身按下电梯键，看着下行的数字，缓缓笑笑。

第一次如此肯定地想，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