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犬

“楼主，需要加派人手吗？”

广陵王单手持着密报，目光从刻在竹节上的八个字寸寸挪过——

里八华，上元节，刺杀。

“不用。”

广陵王抬手，屈起指节弹了一下竹节，漆黑眼眸似幽深寒潭，百种情绪皆隐在眸底。

密令被广陵王烧毁了，只剩一小堆竹炭灰在处理公务的青案上。

一人身兼数职的傅融提着早点回来时，看到广陵王趴在青案上小憩。

好啊，真如她表哥华佗所说，广陵那个女王爷把下属当狗用，鸡鸣刚起就想吃街头卖得最火的桂花糕，他经不住广陵王软磨硬泡，又怜惜她昨夜处理公务到深夜，去街头排起长队，只为买一份桂花糕。

哦，至于他早饭吃什么，一份竹筒饭就可以了。

结果他排了半个时辰的长队买回来早点，要吃桂花糕的广陵王倒偷摸睡觉起来。

傅融气不打一处来，把早点重重放下，又轻轻搁置在广陵王的脸边。

桂花糕隔着一层牛皮纸泛出热气，趴在青案上小憩的人鼻翼动了动，闻到了清甜的桂花味以及浮动在空气周围的朱栾花香，本垂在眼睑下方的睫毛跟着一颤。

“芙蓉，你回来啦！”她睁开眼，先扫到放在脸旁的桂花糕，抬眸间，一身深蓝劲装墨发高束起腰身劲瘦的少年郎就映在了眼底。

芙蓉这个称呼，还是上次休沐，他们一起去集市淘书，偶看得一本名叫《芙蓉帐暖度春宵》的话本，自此后，广陵王心情好时，就常用来打趣他。

傅融翻了个白眼，掏出画了一个绣球啄食的账本和毛笔，戴着皮质两指套的手执着毛笔写写画画，长睫微微扇动，似蝴蝶振翅，声音低沉严肃。

“正月十五，桂花糕一份，八文钱。”

这财迷，广陵王笑嘻嘻地去捉他的手，“只是八文钱，不用记账了吧？”

傅融就淡淡瞥她一眼，“上月月例钱还没发，算上我兼职绣衣楼厨子、账房、宠物饲养员、密探、跑腿帮楼主买早点，共计……”

“停停停！”

绣衣楼的人都说傅副官一个人能干五个人的活儿，果真没错，广陵王听得头都大了，用无辜的眼神直盯着他。

“那你先记着吧，近来绣衣楼资金周转有些困难，等钱一到，我立马给你发月例。”

这样的话，傅融在绣衣楼做事许久，听过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每次拖欠月例，欠钱的楼主都是这样说。

他眼睫都没掀，薄唇上下相碰，“等你把欠我的银钱都结清，我都能在广陵买一套房了。”

广陵王讪笑两声，转移话题，视线从他身上移到青案的桂花糕，两下拆开麻绳，两块洒了桂花碎，淋了桂花酱的糕点就躺在牛皮纸里。

“辛苦我的副官了，正好两块，咱们一人一块吧。”

广陵王笑着拾起一块桂花糕，就要递给傅融。

傅融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广陵王又补了一句，“不会算你钱，八文钱，一分不少。”

听得这句话，傅融抬眸看了她一眼，确认她神情没有一丝作假，是真的不会少给他四文钱，他才收回账本和毛笔，微微俯身，从她指尖叼走那块桂花糕。

“芙蓉，你刚才好像飞云！”

广陵王含笑揶揄他。

傅融单手撑在青案上，另一只手拿起剩下的桂花糕喂进广陵王嘴里，堵住了她的嘴。

桂花糕吃多了有些甜腻，广陵王刚想说，傅融又从衣兜里拿出了包成一团的方巾，里面装着他自己做的蜜饯，是广陵王喜欢的偏酸口。

“解腻。”

傅融红了耳朵，“绣衣楼的女孩子们嚷嚷着想吃，我拗不过她们，便做了些，这还留了点给你。”

他想表明蜜饯不是为她专门做的，这样解释起来，又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广陵王笑了笑，也没戳穿他的心思，拾了一条蜜饯进嘴里细嚼慢咽，偏酸的口感在口腔内炸开，确实解腻。

她伸了个懒腰，批公文熬到半夜的僵硬筋骨舒展开来，连带着眉眼嗓音里都带了几分惬意。

“今日我要去城东据点，你跟我一起吧。”

广陵王想起了刚才说到的飞云，“说起来，飞云似乎好久没出绣衣楼了，要不把它也带上？”

听到城东据点四个字时，傅融神情有一瞬间不自在起来，但很快就换上了寻常严肃冷静的表情，“临时加班……”

“加钱。”

这下轮到广陵王翻白眼了。反正她会画饼，加钱可以，发钱不可能。

才不会给卧底发钱，这月发上月，上月发上上月，总而言之，她就是要拖欠他的工资，让他没结清账前都舍不得离开绣衣楼。

小芙蓉可不知道楼主的心思，一提到加钱，立马喜笑颜开，似冰雪初融，绀青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广陵王不用看都知道，他眸子发的定是金光。毕竟连他的心纸君见到一箱子金银财宝时，豆豆眼都会变成铜钱眼。

“那我们带上飞云吧，它最近肯定憋坏了。”

傅融说做就做，把飞云抱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悄悄投喂飞云，广陵王总觉得飞云又圆润了些，雪白的皮毛也亮了些。

傅融一边给飞云梳理毛发，一边挠着飞云的脖子，少年气也只在此刻流溢出来，不似寻常公事公办的严肃成熟。

若是眼前一切都是真的便好了。

广陵王有些可惜地想。

她走上前，朝傅融伸手，“傅副官，今日要支出的钱准备好了吗？”

傅融站起身，拍了拍她干净的掌心，却没把装了银子的荷包给她。

“在我身上，防止你乱花，先代由我保管。”

这幅抠门样，气得广陵王伸手去摸他怀里的零食来吃，以此消气。

他也不躲，就站在原处任她找，说一句“我身上可没藏零食”，飞云就绕着两人转，狗狗眼满是不解，不知爹娘在搞什么东西。

最后小广还是从傅融身上找出了零食。

傅融嘴上是这么说，但以防她做任务的路上有时心情不佳需要吃点东西，向来都起个大早把零食做好，用布巾包着放进衣兜里，只等她需要的时候，就装作不经意多出来的零食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