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馄饨来喽。”老板娘端了一碗馄饨出来，显然是没有想到他还有朋友，虽然氛围有些紧张，一边稳稳当当地把碗放下，一边笑着问明熙他们吃什么。

“馄饨。”沈长卿还没有说话，明熙就开了口，这架势是要杠到底了。

长卿有些汗颜，也只能笑着对老板娘说，“那我和他一样。”

“好嘞，两碗馄饨！”老板娘向厨房大喊了一声。

徐南州面不改色地吃起馄饨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沈长卿心里暗暗懊悔，早知道就不带明熙来这里了，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当沈长卿踏进这家小店，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过去的事。

好像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了无忧无虑，天也不会塌下来的时候。

他们的馄饨也被端了上来，沈长卿看着碗皱了皱眉，徐南州也瞥了一眼，“长卿不吃葱。”

明熙才看到徐南州的碗里也果然是没有葱，脸色变了变，“长卿以后会吃的。”边说着递给沈长卿一只勺子，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不好，他们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那么长的时间，他明明是最先遇见这个男孩的人，却因为无数次的犹豫无数次的盘算而生生错过了。

三个人的三碗馄饨，大概除了徐南州是吃的坦坦荡荡之外，两外两个人却有些食难下咽。

徐南州吃完站起来就走了出去，沈长卿突然想到粉色水晶胸针，“我去去就回。”和明熙说了声也不等他回答就跟了出去。

明熙面色如常，左手掌缺不自觉地攥紧了。

小金鱼还在桌上欢快地吐着泡泡。

“徐南州！”沈长卿冲到他面前，徐南州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明熙，才露出了笑脸。

“怎么？想起我了？”

沈长卿却摊开了手，“胸针，你说的，如果我亲自找你要，你就还我。”

“就为了这？”徐南州还是笑着，眼神却有些闪烁。“我以为，没什么，我不过是没有想到，我们还能有朝一日坐在那家小店里吃馄饨。”

“徐南州，没意思了已经，你一次次地提起过去。”沈长卿别过脸，怕他眼底的落寞也会感染到自己，自己不能再心软。

“胸针我没带，下次再给你吧。”徐南州说着，擦着沈长卿走了过去，不再看他。

是啊，沈长卿说的又没有错，他的步子有些重。

“徐南州，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你这样我......”沈长卿又冲到前面，拽住了他的手臂。可是看到他悲痛的表情，长卿又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长卿，我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我一年才来这里吃这一次，你都非要来破坏。”徐南州狠狠地甩开长卿的手，终于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就知道，知道他在沈长卿心里果然什么都不是。他现在唯一用来纪念的方法也被沈长卿亲手破坏了，那又怎么办呢？当初也是沈长卿蛮横地推开那扇门。

“还不快吃，等会儿就凉了。”沈长卿有些精神恍惚地回到小店，明熙只说了这一句话，就不再说什么了。

“今天？”

沈长卿抬起头看着店里的日历，脑子里有一个不明晰的答案摇摇欲坠，长卿却不敢面对。

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舀起一只馄饨，却久久不能吃进去，到底是放回去了。

老板娘正出来收拾，“咦，南州怎么走了。”

“你认识他吗？”沈长卿怔怔地问出口。

“你们不是他的朋友吗？今天是南州妈妈的忌日，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我们这儿吃一碗馄饨，那个时候我们小店快支撑不下去了，也是南州出钱帮了我们。”老板娘一边擦桌子，一边又叹了口气。

“果然。”指甲掐进肉里，尖利的疼痛让沈长卿不至于太失态。

“带我去个地方，可以吗？”沈长卿抬起头，看着明熙，眼里晶莹的有泪闪过，明熙闭了闭眼，把脑子里不安的想法都挥散，在桌上放了钱，抱着金鱼就出了小店，沈长卿跟在后面，恍惚地差点摔倒。

他一定是生气了，沈长卿看着专注开车一言不发的明熙，心里想到，但是那些陈年的旧事，沈长卿要怎么说给他听呢？

“停一下。”沈长卿看到花店，拍了拍车窗，明熙也流畅地将车停在了路边，等着沈长卿抱着一束百合花走出来。桂苑小区还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变化。沈长卿寻着当年的记忆找到了那一扇门，沈长卿知道里面肯定也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有什么用呢？

有些事有些人，迟到了就是一辈子的事。

默默地将手里的花放在门外，沈长卿下了楼，明熙就倚在车边，似乎并没有想到沈长卿会那么快。

“你不问我吗？”沈长卿也站在了明熙的旁边。

“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问的。”

——还在嘴硬，明明想知道的不得了。沈长卿笑了。

“没错，都是过去的事了，明熙，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对于徐南州，我唯有的也只是一点同窗情谊了。”

明熙虽然不问，但是沈长卿却还是解释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是用来干什么的，在什么时候开始，长卿对明熙的感情就已经变得和当初不那么一样了呢？

沈长卿做到了足够的坦诚，却知道明熙还有许多秘密他不曾知道，她不说，沈长卿也不问，沈长卿向来不是会主动的人，总是顺其自然，他相信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

“走吧，我刚才没吃饱。”

沈长卿的语气里有一点点撒娇。

“走吧，姐带你去吃点好的。”明熙熄灭了烟，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沈长卿以为他说的吃好吃的就应该去什么旋转餐厅大饭店什么的，再不济也应该是独树一帜的私家菜馆之类，却没想到那地方还有点远，又上了高速，却是往回开的路，

到了一处下了高速，左拐右拐拐了许多个弯，渐渐到了一处栽满绿树红蔷的僻静之所，那个地方就掩映在这之中。

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样子，沈长卿没想到在闹市中还能有这样的去处。

古朴的做旧建筑在路的尽头展露出来，匾额上三个飞舞的柳体，“清欢居”。门外两座石狮子，推开黄铜锁门，里面果是别有洞天，亭台小阁，廊腰缦回。

左手边还有一个大水缸，游着几尾小鱼。

“大小姐许久不来我这儿了。” 一个穿着短褂的男人迎了出来。“今日倒来得巧，厨房刚从江里捞了几条大青鱼，这时候吃是最好不过的。”

明熙淡淡的笑了，“吴老板这么说，我可非要尝一尝了。”

“这位，倒有些面生？”吴老板又看向了沈长卿。

“这位是我的人。”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他像别人介绍自己是她的人，沈长卿心里悄悄想着。

“这几日不见，大小姐速度倒是快。”吴老板久谙世家大族的道理，绝不是会多嘴之人，当下没有多说什么，“还是老样子？”

明熙回头看了一眼沈长卿，“不要葱。”

“好嘞。”吴老板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厨房，沈长卿脸却微微红了，她果然还对下午的事情在意，小气的女人，真是一步都让不得。

明熙大步朝前走着，穿过曲折的廊道，熟门熟路地进了一个房间，来不及看周围的布置，沈长卿只匆匆看到到处种着的苍松翠柏，后脚也跟了进去。

房间倒是普通的布置，中规中矩的，有点日式的感觉，地上铺满了榻榻米，置物台上还摆了青瓷瓶和文房四宝。

沈长卿走过去瞧着这些小玩意，“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去处。”

已经有人进来放置了茶盘以及整套的茶具，明熙洗茶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已经做过多次一般，不一会儿，茶香四溢。

“你喜欢就好。”有些发闷的调子。

明熙本也就不喜欢说话，下午的事让他心里不免有些犯堵，这会子也就没多说什么，沈长卿只看着他印在窗户上的剪影，想着下午的事，也有些出神。

好在菜上得快，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样样精致的吃食被端上了桌，每样分量都极少，胜在摆盘好看，瓷盘又极细且纤薄，绘着朱砂红的花纹，装了少少的东西，色泽鲜艳明亮让人食指大动。

切得细细的烟熏肉，淋了酱汁的里脊骨错落地搭在一起，方才进来就被推荐的青鱼，鱼肉翻滚着显露出瓷白的色泽，还有许多连食材都不熟悉的菜色。

“两位慢用。”送餐的厨子摆完盘，一鞠躬，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明熙拿起小瓷瓶，“我今日开了车，不过这梅子酒你必要尝一尝。”在长卿面前的小杯子里倒了一点点，淡淡的酒香像一条灵动的小蛇钻进长卿的鼻子里，诱引着长卿的味蕾。

沈长卿端起小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先是泛着苦涩的酒味，不一会儿就是清甜的又有些泛着酸的梅子味，表情从刚开始的凝重瞬间舒展开了。

“不错吧。”明熙有些邀功一样的得意。

“我还要！”沈长卿说着，又将杯子送了过去。

“先吃饭。”说着，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长卿碗里，沈长卿也乖乖地夹起来，果然是鲜滑软嫩得不可思议，“这鱼的确是不可多得，厨房一月才去捕那么一次，不接受预定，来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都来空许多次了。”

“那看来是沾了我的光”沈长卿笑嘻嘻地说。

“葱还是要吃，吃了才聪明。”明熙却突然来了一句。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沈长卿胆子大起来。

“梅子酒果然是后劲大，你才喝了一杯就开始说胡话了。”明熙一本正经地说，将小瓷瓶拿远了些。

“才不是呢，你给我拿过来，我还想带几瓶回去给娜娜。”

“好了，你先吃饭，不是早就喊饿了？”

菜的确是诱人，两个人开始专心地对付起面前的美食，将一桌子的菜吃得七七八八。不叫明熙，沈长卿自己站起来去把小瓷瓶拿了过来。

“我想喝，明熙。”这是沈长卿今日第二次这么念他的名字，知道徐南州的事到底让沈长卿心里不好受了，也就没有说话和阻拦。

小瓷瓶装的本就不多，两三杯下肚，就见了底。

“我还要。”沈长卿脸上已经染了红晕，眼神也有些飘飘忽忽的迷离着。

“我说了，梅子酒后劲大，你喝了明日要后悔。”她像在哄小孩少吃几颗糖一样的哄着面前不依不饶的男人。

“给我，明熙。”沈长卿喊着名字好像有魔力一般让明熙无法拒绝，又拿了一瓶出来。

“我心里难过。”沈长卿又倒了一杯，就流进杯子里发出好听的叮咚声。他又端起来一饮而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明熙倒了杯茶，也没有说什么，闷声喝了一杯又一杯，有几分舍命陪君子的味道。

直到沈长卿喝完第二瓶，一下子扑睡在了桌子上，明熙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慢慢把沈长卿拉起来，背在身上，沈长卿的头就靠在她的肩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南州。”

却是在喊徐南州的名字。

明熙眸色一暗，沈长卿的呼吸声那么近，长卿也离他离得那么近，却感觉两个人的心无限远着。明熙第一次感到了一阵无力和疲累。

把沈长卿这样捆绑在自己身边，真的是对的吗？会不会只是让沈长卿越来越远。

出清欢阁的路明明很短，明熙踩在鹅卵石板上走了很久很久。

到了车里，慢慢的把沈长卿放下，将副驾驶座的位子调低了，平摊着让沈长卿躺在上面，关了车门，她又站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