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自己若是据实以告，这人怕是会当场就气得杀了自己吧。

帝师一身武功出神入化，知天地通晓阴阳之术，占卜、堪舆、奇门遁甲、道门医典无一不精。

整个大东王朝无人敢触怒帝师。以前有不长眼的冒犯了帝师，结果无一例外下场都很惨，没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见上官玄祎不说话，楚云卿也无所谓。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对方回不回答，他毫不在意。

凤羽宫里大皇子问伺候的小太监：“还不曾认错吗？”

小太监低着头小心道：“不曾。”

“真是冥顽不灵，再这样跪下去，他那条腿是不想要了吗？”

上官青梧恨不得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除了楚云卿还有什么。

晚上高公公看着已经跪了一天一夜的上官玄祎心疼地红了眼：“小殿下，你先回去吧。”

“谢……”

话还没说完，上官玄祎就晕倒了过去。

“来人啊，快宣太医！宣太医！”高公公尖细的嗓子一边喊着，一边将人扶去凤弦宫。

御医陆陆续续地进来把脉问诊，都面露难色，嗫嚅着却不敢直言。

“三殿下身体什么情况，如实说来，朕恕你们无罪。”皇帝愁眉不展。

终于一个年长的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三殿下背后伤口感染恶化，加上受寒，怕是很难……”

怕是很难熬过今晚，太医不敢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真有如此严重？”皇帝抚了抚皇后的手，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向身强体健的儿子，突然命悬一线了。

“三殿下早些年应该在战场受过伤，未曾好好调理，又受了二十多鞭。即便熬过今晚，那条腿怕是也保不住。”御医一咬牙和盘托出。

“皇上，求求你救救祎儿！他才二十岁啊！他的人生才刚开始……”皇后泣不成声，两位贵妃也默默垂泪。

“当真没有法子了？”皇帝看着双眼通红，哭成泪人的皇后不死心地追问。

过了许久，一个御医小声道：“若是帝师愿意出手相救，或许有一线生机。”

帝师是天机老人关门弟子，学习道家医典。传闻一身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化腐朽为神奇，也只有他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父皇，儿臣愿意前去帝师府邸求帝师出手相助。”上官青梧看着床榻上的三弟，眸子里尽是怜惜。

三弟为那人付出如此多，总该叫那人前来看一眼。说不定将来某一天，那人明白后也能对三弟多一分愧疚。

“你去请帝师来吧。”皇帝挥了挥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官青梧来到帝师府，偌大的府邸十分空旷，只是种了一些竹子和绿梅。除了几个打扫的下人，就剩两个贴身伺候的侍女。

上官青梧一路走来，觉得这帝师府幽寂又清冷，一如他的主人，清清冷冷。

半语见来人是大皇子，躬身道：“不知大皇子前来可是有事找帝师？”“本宫有急事要拜见帝师，人命关天。”见半语不疾不徐，上官青梧有些着急。

半语了然，点了点头：“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回禀帝师。

“慢着！”上官青梧叫住了转身离开的半语，加了一句，“你就说三殿下性命堪忧。”

半语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前去回禀楚云卿。

亭子里楚云卿正在研究着棋盘上的残局，十分投入。

半语怕打扰主子，想等主子结束了再开口。

天大地大，主子最大，况且主子虽然教导几个皇子，却对他们并不甚亲近。

楚云卿观棋不语，旁边的半晴性子活泼按捺不住出声道：“大皇子估计是等着急了。”

楚云卿头也不抬：“他来做什么？”

半语给楚云卿倒了一杯茶：“三殿下性命堪忧，来求主子出手相救。”

楚云卿想起雪地里那个倔强的少年，良久才吐出两个字：“不去。”

上官青梧在一旁翘首以盼，看见半语的那一刻，他伸头往后看了看，并未看到帝师跟来。

心下顿时觉得不妙，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帝师为何袖手旁观？好歹也师徒一场，怎可如此冷漠！”

“不知。”半语干净明了的回复两个字。

半语真是人如其名，从不肯多说半个字。

“若是三殿下有什么不测，帝师就是罪魁祸首！”

上官青梧又气又急，一时间竟有些口不择言。

刚说完便见一抹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上官青梧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也顾不得尊卑礼仪，拦住楚云卿开门见山道：

“帝师为何如此冷漠，不近人情？”帝师楚云卿十五岁就入宫教导他们三兄弟。他的性子文雅，二弟性子跳脱，三弟性子偏执。

楚云卿虽然表面对三个皇子都是一视同仁，但上官青梧知道，楚云卿对上官玄祎是不一样的。

他们三个一起恶作剧，上官玄祎会被楚云卿罚的最厉害。

楚云卿会夸自己的诗文策论好，会夸上官百舸心思敏锐有颗七窍玲珑心。

但从不夸奖上官玄祎，尽管上官玄祎在兵法谋略和武功上都远优于他们。

年少时他曾一度以为是楚云卿不喜三弟性子太过偏执，后面才发现他错了。

楚云卿对上官玄祎的态度，与对他们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上官玄祎喜欢兵法策略和习武，楚云卿每次路过时总会停下来给他一些指点。

他喜欢诗词策论，上官百舸喜欢奇门遁甲江湖相术，楚云卿却从不曾有任何额外的指导。三个人一起习武，难免都会受伤。他是最怕疼的，每次眼泪汪汪的也不见楚云卿亲自给他上药，总是打发宫女太监上药。

反而是沉默寡言，最能忍疼的上官玄祎总能得到楚云卿亲自上药的殊荣。

而且楚云卿对上官玄祎格外有耐心。

他们三个一起闯了祸，不管自己和上官百舸怎么解释，楚云卿都会让上官玄祎说一遍，好像只相信上官玄祎说的。他还记得有次上官玄祎被冤枉后罚跪，楚云卿知道真相后第一次动怒。

训斥上官玄祎：“人长了嘴，就是用来把误会说清楚的，你不说别人怎么懂你？被误解被冤枉也是活该。”

那是楚云卿第一次动怒，也是他第一次说那么多话。

现在想来颇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爱之深，责之切。

他不信楚云卿当真会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