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暄牵着他往森林深处去。
他在柏溪的马上面做了手脚,马的铁蹄里都被塞了小小的粉包,在奔跑时落下的那点白色已经足够赵暄去找到他们。
小孩子走不远,赵裕有些累了:“公公我们还有多远呀,我快要走不动了……”
“马上就到了。”赵暄急于找到谢筠,拉着赵裕走得快。
赵裕皱着鼻子,有些不高兴:“可是公公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赵暄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对赵裕:“那我背殿下好不好?”
赵裕点了头,爬上赵暄的背。
赵暄托着他,脸色沉了下来。赵裕像是刚喝过牛乳,一身的奶腥味,赵暄闻着只觉得恶心。
“公公,你是哪个宫里的呀,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赵裕趴在赵暄肩上问。
赵暄没理他,赵裕撇了撇嘴,识趣的闭了嘴。
张和要杀谢筠,赵暄得为谢筠找一个突破口,若是皇子不见营帐内才会乱。就算没乱,皇子受伤,张和刺杀的就不再是谢筠而是四皇子。
四皇子遇刺,附近巡守的南衙卫无法继续坐视不理,景寿帝为自己脸面,必然严惩张和。
林中树根错杂,并不适合行走,更何况赵暄背上还有个孩子。
赵裕第一次进林子,颇为好奇得看着周围,一点冷光吸引了他的视线:“公公,你看那里是什么呀?”
赵暄侧头,背后忽得一凉,只见林中倏得射出短箭,下意识的想躲,却没注意脚突起的树根,竟被绊得与赵裕一同滚下了坡。
枝条刮过脸侧生疼,赵暄忍着疼,一手死死抓住赵裕。
似乎只是一瞬,又像是许久。赵暄后背被什么挡了一下,滚落才堪堪停下,满鼻的血腥味,赵暄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抵住自己的是一具断了手的尸体。
被吓了一跳,赵暄不是没见过血的孩子,当下便冷静下来,腿脚疼痛,一瘸一拐的去找赵裕。
赵裕离他不远,或许是伤着了哪里,晕倒在地上。
四处打斗的痕迹,赵暄觉得谢筠或许离这里不远,朝着这个方向说不定能找到他。
再不济……大不了就把这个孩子扔在这个地方,自己回去也是一样。赵暄神色平静的盘算。
当真是胡乱蒙对了,赵暄不知走了多久,忽得听见了前方打斗声。
有柏溪一起,谢筠稍微能喘口气,警惕得盯着藏在死士身后的张和。
张和也是狼狈模样,甚至脸上也带了伤,他咬牙道:“谢筠,我倒是小瞧了你,披着张羊皮装得柔弱温顺,当真是奉都日日防着的疯狗。”
谢筠轻笑:“张大人过奖了。”
他看了眼周围,对柏溪:“时辰差不多了。”
“是。”柏溪从怀中取出竹哨,一阵尖锐的声音响起。
张和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你们还有后手!”
谢筠手中刀斩断一人脖颈,几乎逼近张和身前,却被横来一刀挡住。谢筠脸上沾着血,眉眼终于没有一贯带着的笑,冷得可怕:“是啊,毕竟张大人给了在下这么大的礼,不怎么还回来夜里都睡不安生。”
话落,四周蓦地出现一群南衙卫打扮的人,为首那人是南衙卫中的一名司阶,是政事堂魏恒外孙陈仪。
他厉声:“南衙卫统帅张和设计刺杀南定侯,给我拿下他!”
“是!”
局势扭转,张和想不到今日本该在皇城巡守的陈仪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猎场中,当下便乱了阵脚。
谢筠借势退到后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前方的混乱。
柏溪护在他身侧,正要从怀中取出传信折子,却忽的被身后草丛悉悉索索的声音吓了一跳。
“谁!?”
“大人,是我。”赵暄从那簇草堆中钻出来,一身狼狈。
谢筠一眼便看见了他背在背后的赵裕,皱眉:“殿下,您怎么来了?还带着四皇子。”
赵暄见找到人,似邀功般:“我知道大人有危险,特意将四皇子带了过来,这样那人就是刺杀皇子的罪名,必然受罚,大人才不枉遭这份罪。”
听到这话,谢筠才发现他背上了赵裕安静得异常:“你伤了他?”
谢筠脸上还带着方才杀人后的凶,如今正色盯着赵暄看着像是生气,赵暄忙解释:“是他自己摔的,我方才检查过了,他只是手臂折了没有大碍。况且他伤了营帐中人人警惕,这样大人就不会再有危险。”
他满眼都是为着自己好,却未考虑过他利用的是一个六七岁孩子的安危,以及……谢筠看着他满身血污的模样,大抵也是知道这一路赵暄必然是经过了那片满是刺客尸体的地方。
谢筠忽的意识到,赵暄或许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控制住的,他现在就像只放松警惕将獠牙暴露给自己看的野狼崽,养得好或许一辈子将肚皮晾在外面给自己看,若是哪天被惹怒了,或许那口牙也会咬向自己。
“大人?你可是生气了——”赵暄见谢筠未说话,小声问。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惹到谢筠生气,着分明是极好的法子。
“没有。”谢筠将赵裕从赵暄身上抱下来,对柏溪,“你带着殿下走,别被人发现了。”
柏溪:“侯爷小心。”
等着两人离开,谢筠手中转刀,捅在自己肩上,一瞬疼得额间冒出冷汗。他随意的将血擦在赵裕身上,一手抱着赵裕,对着南衙卫方向朗声:“今日张和欲加害四皇子!诸位舍身相救,来日谢筠必有重谢!”
陈仪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孩子,微皱了眉,却未多说。
皇子身上的传信折子在空中炸开,不过一刻钟便赶到无数大臣与南衙卫,看着当前满地的尸首,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的文臣脸色发白,险些当场吐出来。
皇子遇刺,猎场中百官震惊。
景寿帝脸色阴沉坐在椅子上,扫过下首跪着的张和,视线落到谢筠身上:“素明,你来说。”
谢筠起身朝景寿帝行了一礼,开口:“当时与张大人一同进林中打猎,到了林子深处,或许是张大人与臣闹着玩,转身便不见了人,随身跟的各位南衙卫大人也不在,臣只能在林中寻找回来时的路。”
他声音低,虽包扎了伤换了干净衣裳,可脸上苍白,就连唇上都无血色,看着便让人觉得可怜。
“后来也不知道到了哪里,远远的见着有孩子躺在地上。此番一同跟来猎场的孩童不多,便想着或许是附近农家的孩子误入了这里,怕林中野兽伤人就连忙赶过去,这才发现是四皇子,那时见满身的草木碎屑倒像是从坡上滚下来摔着了。臣来不及细想,只担忧四皇子安危,想赶回营帐却半路被刺客拦住了去路。”
“臣不会武,拿着刀也只能装腔作势的抵挡一二,后遇着了张大人本以为来了救星,可谁知……张大人竟是与那些歹人是一路人。”
说到这里,谢筠声音里带了些哽咽,似乎还在因当时而后怕。
张和听着他这样的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望着景寿帝:“陛下!臣冤枉呀,臣从未想过将四皇子卷入其中……”
“朕何时让你说话了。”景寿帝沉声,一手将茶盏扫到地上,破碎声脆响吓得张和下意识瑟缩。
景寿帝看向一旁的陈仪:“陈仪,你说。”
“是。”陈仪抱手弯腰,“臣今日本该在宫中轮值当差,只因本该来的那位大人昨日染了风寒,便换了臣来。此事小,未告知张大人,只一直在林中巡防,那时听见兵刃声才匆匆赶出来,便看见张大人指挥着那群蒙面人朝四皇子与南定侯去,虽不知为何却也担心伤着四皇子,这才带着南衙卫上前去。”
“胡说!”张和慌忙打断他们,“四皇子……四皇子分明是你谢筠带去的!与我何干!”
“张大人!且不说当时是我与你一同进的林子,陛下也是亲眼瞧见的,我何时能去带走四皇子。更何况,算得上我高攀,轮着辈分亲疏四皇子也算得上是我弟弟,我当着那样冷血用他来做局构陷张大人吗?”
谢筠厉声喝道,眼眶却红,眼中的泪要掉不掉。他这副模样,四周大臣也是窃窃私语,心也偏向了谢筠这边。
此时,一旁的严怀明出来:“陛下,且不说张和这番是何原由,可当时赶去的无数大臣也瞧见了张和的刀确是对着侯爷与皇子,若非侯爷拼死相护四皇子怕是后果难料。依臣看,还是按着规矩交给大理寺吧。”
言罢,张和一脸灰败瘫坐在地,望向景寿帝却见他连眼神都没施舍自己半分。
“嗯,让大理寺严办。”景寿帝看着谢筠,缓和了声音,“素明,今日的事情受惊了,改日等裕儿好些了,朕让他母妃带着,好生谢谢你这位兄长。”
谢筠抿嘴笑了笑:“这是臣该做的。”
原本的春猎弄得鸡飞狗跳,待谢筠出这营帐,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侯爷。”陈仪从后方追上来,以只两人可听的声音问,“四皇子的事,可否在您的计划中。”
陈仪虽是魏恒外孙,却是他一手养大,那股清正的劲入了骨子。这次给了太后面子救了谢筠一次,却不想卷入皇家纷争中。
谢筠摇头:“不在,只是当时事发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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