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后,柳三更委实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人心毕竟不是铁做的,哪怕那些难听的骂话再不在乎,每日听着句句不重复的暗讽明刺就犹如无数的苍蝇在耳边盘旋,难免觉得心烦气躁,恨不得一巴掌打死了事!
因此七八日过后,实在烦不胜扰的柳三更再次当起了深宅大妇不愿出门了。
没过几日,大丫头溧光就满脸苦色的找上了门。
“我会出门。”柳三更站在门口看门外的粉衣女子,头次对这一直和颜悦色,态度实在算好的温婉女子甩了脸色,语气森冷,不容置否。
“但近日我真的累了,就算要我死,公主也要给我留点准备赴死的时间,对不对?”
公主虽并未说过要他再次出门的命令,但前时命令还在,这才过不久他就躲门不出,溧光实在无法,只好来催他。
她余光瞅了瞅他抓紧门框的苍白手骨,又看向他面无表情的冷脸,终是忍不住深叹一口气:“驸马爷,为难你了。”
“为难我?”柳三更忽地挂眉怒笑,多日淤积的火气再是好脾气都压不住了。
他咬牙怒笑道:“麻烦溧光姑娘回去替草民问一问公主,若是公主这么看不惯草民,当初为何不直接向燕帝反驳了这桩婚事?何苦现今这般的两相为难,互为折磨!”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溧光是个什么反应,抽身进屋,反手就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溧光吃惊不小,月余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温弱如病秧子的驸马竟然会被逼的发脾气,便足矣说明他这几日过的是有多糟糕了!
柳三更的话她当然不敢原样向公主复述,亦心知再继续这样下去,不是柳三更被彻底逼疯,就是被逼得要另走偏锋了!
为了这两人着想,更是为了府里安宁,必须要尽快想出一个教两人和解,井水不犯河水的妥善法子。
溧光琢磨着这心思,若有所思的转身走开。
可怜天不遂人愿,她主意还没能想出来,因为重新游走在外,而再次被围堵暗骂的柳三更忍了几日后,终于是忍无可忍了。
每到他行走之地皆是数名男宠围观,仿佛是看见一个珍稀禽兽堵,他走不得,动不了,只能束手就擒的站在原地任由围观议论。
尽管大多数人都只是冷暗旁观,但往往站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迎上来冷嘲热讽,越是往后见多日过后无人庇佑他,且上面更是未有对此说过只字片语。
这丝毫没有了顾忌后,他们的言辞越发狠毒辛辣,直达肆意谩骂的地界,难听狠辣的你都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从一个身姿美妙的佳公子嘴里说出来的腌臜烂话!
若不是柳三更的身份卑微,未有官职商人的身份傍身,无故不得出府,且城中也未有他熟悉之人,他早便出了这囚笼一样的府邸躲个干净,哪里还需受这等窝囊气!
而这窝囊气他也是受够了,再不想点办法迟早双方是鱼死网破!
当日,柳三更傍晚时在祈水台再次忍过一波人的谩骂后,转身就去了公主所住的主阁内屋,耐心等候即将回府的燕阳。
小半个时辰后,燕阳出宫回府,未近主阁时便听见下人过来回禀驸马在屋中等她。
“他?他来作甚?”燕阳听后一愣,而下人摇头说不知,微垂的眼睛有些犹豫,瞧着欲言又止。
细想两人成婚月余有过了,两人却只在成婚当晚短短见过一面,平素便从不叨扰。
知晓她不愿见他,他也就懂礼识趣的不来烦扰,就算她前面日日流连男宠房中这人也像是闷死的乌龟不吭一声,这般的怯弱无用,了无生趣。
本以为两人要这般互当不存在的过极长一段时日了,而今突然找她是为什么?
燕阳甚是疑惑不解,而她身边的溧光瞧见下人一副犹豫不决的神色,心里忽然很觉不安。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事实证明她的怀疑与不安都对了十成十。
当燕阳刚一进入主阁的内屋,正立身站在桌边的柳三更听见声响便从窗外收回目光,回过头定定注视着被众人拱首进来的燕阳,神态凛然决绝,目光尤为深邃坚定。
这个普通平凡的男子在这一刻表现的就如同尘沙中露出的金子,显得颇为耀眼,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温弱恐惧,怯怯带怕,只看一眼都叫人心烦不已。
燕阳还晃神的功夫,柳三更已经撩袍跪下了,姿态显得相当凝重。
两人头次见面时他都未曾跪下,只微微弯腰请礼,如今突然行此大礼,好像是下了一个多大的决定。
“柳三更拜见公主,草民此来有要事,请求公主允许。”
燕阳直觉有事欲发,她身边的溧光更是面色剧变,心底大呼糟糕。
下一刻,柳三更埋着头,声声铿锵道:“公主,草民请求和离。”
这话落地,别说燕阳与溧光两人吃了实锤的一惊,就是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带刀侍卫亦是受惊不小。
无上天家亲自指婚的皇亲那可是金口玉言,非是能擅自做主的。
况且婚后不久就要和离,这同直接悔婚有何区别?这不是当着天下众人啪啪重打公主的脸面嘛!
燕阳听后就怔了一怔,接着脸色登时酷寒,大踏步走到跪着的柳三更面前,红红豆蔻的纤美指尖猛然一把摄住这人的下巴往上提,令他与自己面对面的紧紧对视。
她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的狠声重重道:“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草民请求和离。”柳三更毫不畏惧的直面看向她娇艳不似凡人的面孔,眼中不带半点犹豫,“公主,草民命贱不适合这里,还请公主成全。”
“这婚是燕帝亲自指婚的,是你想和离便和离的么?!”燕阳看他的目光熊熊,恨不得当场把他活生生烧死。
她咬牙怒声喝道:“柳三更,你就这么急着想死?你想死可以,但不要拉着本宫,以及本宫的公主府给你陪葬!实话告诉你吧,这辈子你与本宫就绑死了,你生入这公主府成为了本宫的驸马,即便死了亦是皇家的鬼!”
“就算你再厌恶排斥,死后还是要同本宫共葬皇穴!这辈子你哪里都别想去,就好生认命的待在这府中,直到老死方休吧!”燕阳一句一句的尖声狠话掷地有声。
听罢,柳三更的脸色刹那变得惨白如纸,跪在原地宛如僵成了一尊石像。
说完这些话后,燕阳仍是气不过,扬手就想给柳三更狠狠一巴掌,但想到今日午时燕帝才细细嘱咐过她的话语,再看他惨败的羸弱脸色,这一巴掌便打不下去了!
她忍了又忍,忽是转身对屋中的两三名侍卫,狠声恨气的命令道:“驸马今日受了风寒,导致神志不清说了些胡话,立刻把他带回去好生照顾着,再找个大夫仔细的给他瞧瞧!”
至此,其余众人终于回过神,两名侍卫急急走来想把柳三更从地上扶起来。
柳三更却是反手一把推开了他们扶来的手,自己撑着桌边站起身,然后面无表情的看向一脸阴沉不善的燕阳。
他的面色变了几变,随后竟是平声静气的问她:“公主,草民神志不清了吗?”
“岂止是神志不清,根本就是病的糊涂!”燕阳狠狠剜他两眼,红唇白牙紧咬,“还不快些滚回去养病,没养好不准踏出屋子半步,免得给本宫在外丢人现眼!”
“公主说草民病了,那便病了吧。”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柳三更苍白的脸色反而逐渐变好,语气坚韧如百折不挠的润竹。
他语气反是透着几分轻松:“只是草民估计这病厉害,有些难根治,若是今后发作起来,到时还请公主莫怪了。”
燕阳凤眼一横,质问他:“你什么意思?”
柳三更没有回答,他只是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后便甩袖毅然离去,背影竟是潇洒带风。
那两名负责看管他的侍卫不敢懈怠,慌忙跟了上去。
三人才出了房门,身后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重物摔地的破碎声。
这声响不轻,两名侍卫甚少见到公主发了这通脾气都吓得不轻,反而柳三更镇定自若,嘴角还噙着略显深沉的笑意。
兔子被逼急了也要挠人。
何况他也提醒过了,只是有人不愿听,那他也没办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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