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齐二苟妈妈上门给我和我哥道歉,塞了钱让我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去给齐二苟补课,可我不愿意打乱自己的计划,包着腿让齐二苟来我这里上课。
齐二苟带的书不仅有上课用的,还有几本漫画书,我的书桌不大,他这样一堆,更是没有多少地方,他在算题,我抽出来一本漫画书,齐二苟算着算着叹了口气。
“你哥真好。”
他声音闷闷的,莫名的吐出来一句这话。
我转眼看他,他咬着笔头。
他看向我:“我妈因为那个事,一直在骂我,你哥一句话也没说你。”
我视线又收回来,沉默几秒问。
“陈家那个大儿子这几天是不是不在家?”
齐二苟摸了哥山楂条塞进嘴里:“啊,听说是去玩去了。”他撇撇嘴也不满:“我妈说看着是出去玩了,实际上是去躲债了,你说他们家拖了这么多钱不给,要真是出去玩,那可太混蛋了。”
天气太热,他将短袖掀开一半,露出一段腰,我盯了几秒,有些乏味的转开视线,不都是男人吗?怎么跟我哥的这么不一样。
我看着齐二苟的题,指了指:“这儿,算错了。”
那天我提前半个小时结束了齐二苟的课程,找了借口说我要去接我哥,齐二苟沉浸在提前下课的喜悦中,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齐二苟走后,我在床上躺了几秒钟,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钟。
然后起身在家里翻出来一盒火柴出了门。
天气很干燥,路边有被太阳晒的打卷的车前草,深绿的叶子,泛黄的叶边。
十分钟之后,我恍惚的站在陈家白墙外面,夕阳是金色的,我的影子被投在白墙上,一团昏暗不清中,我仿佛看到龇牙咧嘴的狗头。
我笑起来,莫名啐了一口,骂道。
“坏狗。”
主人受了欺负,家里疯狗咬回去不是很正常吗?
临出门前发呆的那几秒我在想,这是我的一个机会,能为我哥出头的机会。
我也说不清楚为我哥奉献的这种念头到底从何而来,但我确实是一心想着,要是能为我哥做点事情就好了,和摘枣时候的念头一样,好的坏的都行。
但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我不会让我哥知道。
墙外面有人扔了一口不要的旧水缸,我小心的踩上去,看到陈庆的摩托车挨着墙根放,我划开打火柴点着扔下去。
我浑身颤抖,那根火柴像是扔在了我的脚底,点燃我埋在脚心的导火线,火苗顺着我的神经往上蹿,一路劈啪作响,震的我耳膜发烫。
我快速的跑出去,在路边的隐蔽处停下,只听耳边“砰”的爆炸声音,我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隔着一堵墙我仿佛看到尘屑飞扬的场面,嘈杂,混乱,骇人。
我手脚发麻的站在阴暗角落,眼睁睁看着我残存的良心被炸个干净,我仿佛早就预料到有今天,我这颗良心,早晚会没有。
我突然兴奋起来,呼吸也变的急促,大脑中光怪陆离的景象统统闪着强光,一瞬间燃烧起来,我的身体也像是跟着爆炸了,这样强烈的感受让我一时有些发颤。
这太有意思了。
我低低的笑出声,但又意识到自己的高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又倏地停住,嘴角落下去静止了两秒之后。
我又端出一副恶毒的样子,愤愤的盯着那扇墙,吐了一口口水骂。
“呸!坏东西,遭报应!”
我再坏也知道“公平”两个字。
这个世界上不光是我要遭报应,所有的坏东西都要遭报应,而这个,就是我给陈家的报应。
替我哥给的报应。
要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可是我的意愿太模糊,我一时想不到,只是觉得这样远远不够,但是做的太过我哥肯定会生气。
活菩萨,被打在脸上也不知道还嘴。
要是我,我非咬死他们不可。
摩托车爆炸,他家的房子都烧了一大半。
其实说是替我哥,也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是我生性就坏,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被欺负,敲在他背上的那一下像是打在我脸上,硬是把我对我哥的占有欲打出来了。
他表面上跟我温柔和善,背地里为我吃尽苦头。
我是表面装的老实乖巧,背地里真真丧尽天良。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那一定是我告诉他的,我告诉他不是因为我良心发现,而是想在他那里讨一个巴掌。
我喜欢我哥打我,骂我也行。
但是算了,我得做个老实孩子。
我哼着曲儿往回走,特地绕了路去找我哥。
这会儿天没有这么热了,店里人不少,我哥身上的灰色T恤又宽又肥,更显得我哥身子小。
我哥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不用说,又是哪个小卖铺家的小孩给他送过来的。
他隔着人群一眼就看清了我,含糊不清的挥手:“哎,下课下这么早?”
我走上去,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过了六点了。”
我哥低头忙活:“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几分钟。”
我没说话,走上前去看那红尾鱼。
它好像不如之前精神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人多,有些害怕了。
它的尾巴很缓慢的荡着,涟漪缠成线,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有些乱,但我却能准确的听出我哥的声音。
“要几份?”
“十六。”
“小姑娘,你的零钱。”
“好,行,慢走啊。”
“小立!”
突然一声不属于这里的急促声音传来,我脊背僵硬了一下,然后渐渐挺直,我哥应了一声:“啊?咋了?”
“陈庆家里,他家里,着火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都竖起耳朵听这八卦,我哥绕过前台走到门口,惊讶出声:“怎么回事?”
“听说是摩托车在院子里放着,烧了,屋子都着了,不过没烧多,他们家邻居刚给灭了火。”
我哥很明显有些不信:“这个点太阳有这么热?”
小周哥却笑起来:“谁知道呢,都说他们家是遭了报应了,反正这下他们躲再远也得回来了,老李说了,这次再不给钱,就去县里去举报他们,看他们给不给。”
店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我假装刚洗完手,转过身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小周哥。”
小周哥看到我笑的更畅快了:“小起快开学了吧?”
“还有一个月。”
“作业写完没?”
“我刚中考过,没作业。”
“哦对对,我都忘了,你考上县里的一高了。”
他又看向我哥,
“就是我叔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下次要账咱们一起去,你别傻愣愣的自己一个人去了。”
我哥笑的腼腆:“行,我知道了,你快回吧。”
“那我走了啊。”
我哥收拾好东西关了店,我们两个往家走去。
我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问:“哥,你不高兴吗?”
我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今天从哪来?”
我心里一慌,面不改色:“我从家来啊,今天给齐二苟补了课。”
我哥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搂进他的怀里,眯着眼睛看向前头的路,“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钥匙串被我哥手指勾着拿在手里,上头的钥匙随着步调摇晃着,哗啦啦响在我耳边。
陈庆他们一家不知道去了哪,据说有几千公里,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说要等几天才到,一家人到镇上的时候,大家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补课的时候听齐二苟讲,他们家一回来就吵架,陈庆他老婆怪陈庆不把摩托车放在屋里,陈庆怪他老婆催得太紧,差点赶不上火车。
反正吵得五花八门。
听说我哥他们又去要了一次账,他们说过几天凑凑给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去的人多,他们的态度比上次好很多。
我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事不遂我愿,大概因为我也是个坏东西,所以老天不饶我。
非要我埋下的坏种接出恶果。
那天没有补课,我哥去了工地,我在看店,小店乌泱泱的来了好几个人,见我哥不在便趾高气昂起来。
陈庆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个人证,指着那小娃娃说。
“他说看到你隔着墙头往我家扔打火机,这事儿你怎么解释?”
我就当他们是臭虫,根本就不想理,便冷着眼不出声。
陈庆见我脾气这么倔,开始让自己手底下的人砸店。
他真的很烦,像我多年前烦养父一样。
他怎么不去死呢?
我又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砰!”
鱼缸被砸坏了。
我的一片海,没有了。
我忍了太久,不想再袖手旁观,猛地站起身,隔着柜台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眼看着手里的圆珠笔马上扎进他脖子里,咬着牙低语威胁。
“再砸小心我弄死你。”
再顶进去一寸就会有血喷出来,我莫名对这样的画面有些期待。
“宋起!!”
下一秒突然听见我哥嘶吼的声音。
他从外头冲进来横身拦住我,那人躲了一步,又开始骂骂咧咧的跟我哥说我的劣迹。
这件事情本来是我讨打讨骂的筹码。
他嘴真贱,完全打破了我的计划。
鱼缸被砸坏了。
我的一片海,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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