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间,蒸腾的水汽上漫落在玻璃罩上,遮挡住遍布伤痕的纤瘦身体。淅淅沥沥的雨水划过伤口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痛,可身处其间的人就好像感受不到只闭着眼睛任凭热水冲洗。
精致漂亮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水珠,已经分不清是未来的及滑落的水滴还是眼泪。
沈凛闭着眼睛,脑海中不断闪烁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好像是一场深不见底的深渊拉住,污浊恶臭的泥浆将他包裹住,带着腥气的污水倒灌进他的肺腑,再也挣扎不开。
“糖糖,爸爸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你要是不签这份遗产转让书,爸爸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都毁了呀!”
“你为什么不同意,真是和你那个贱人alpha父亲一个样子,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你怎么不和你那个早死的alpha父亲一样早早死了呢,这些年我每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你就是个扫把星,专门来克我的。”
“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就到你们学校把你伪造alpha身份的事情捅出去,你猜你还能不能继续过你的好日子。”
“死去吧,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和他爹一样的蠢货。”
“没关系的,他现在身上那么浓的味道,就算侥幸没死,等勾来了循着味儿过来的alpha也会被玩死。”
一字一句声音合着他一直期盼着能够分给他一点爱意的Omega父亲的那张狰狞的脸一遍一遍凌迟一般扎痛沈凛的心,巨大的痛意模糊了神智。热气氤氲的水雾也成了催命的罗刹,牢牢附在口鼻之上挣脱不开。
“沈凛,你还没完事么,你再不出声我就要进去了!”在门外等着的顾昭然一直听不到沈凛的回应,担心出什么事,在最后一次问询没有听到回答后彻底等不了,拿着张浴袍就闯了进去。
“我草!”打开被水雾遮的严严实实的门后,就见依靠着瓷砖墙壁倒在地上的人瘫软的一动不动,顾昭然脑中的弦猛地一崩,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顾不上关闭淋着热水的浴霸顾昭然连忙用浴袍将人裹住,一只手扣在沈凛肩膀上一只手绕过膝弯将人抱了出来。
“沈凛,你醒醒,还能听到我说话么?”顾昭然手指摁在沈凛的人中,试图唤醒沈凛的意识。
陷入昏迷幻境中的沈凛总算恢复意识听到声音后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盈满焦急和关切的眼睛。
“醒了,我跟你说你刚才可吓死我了。”见此情景,顾昭然总算松了口气,温暖的手掌顺着沈凛纤薄的脊背轻拍,试图能让沈凛好受一点。
“顾昭然。”被吸引着的沈凛随着内心的迫切渴望想要留住眼前这一份仅有的关怀,只是刚想动就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像蚕蛹一样裹住了,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为了能验证眼前的温暖是真实的而不是凭着他脑海之中臆想出来的,沈凛只能不断叫着对方的名字。
“对对对,我是顾昭然,我在这。”被吓到了的顾昭然生怕她一个没附和沈凛再出个什么问题,便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只把沈凛当大爷一样对待,有求必应的回答。
被顾昭然近乎于诱哄的语气回答的沈凛,一颗冰冻的心像是寻到了火种,凭借求生的本能想要汲取更多。
“顾昭然!”沈凛不再只是平静的陈诉顾昭然的声音,而是凭着叫顾昭然的名字发泄心中的无助和痛苦。
顾昭然听着沈凛声声泣血的叫声也不再觉得烦,整个人出奇的平静将裹成蚕蛹的沈凛轻轻拢在怀里安慰。
雄鹰一样的alpha在看到如此可怜的人时也终究心软,虽然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使她的动作别扭又奇怪,但却坚持着一点都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
“不要走好不好。”鼻尖嗅着清冷薄荷香的沈凛在顾昭然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哭喊着叫名字,只囫囵说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便睡了过去。
“刚刚说什么了?”没有听清声音的顾昭然见怀里的人终于消停下来才把揽在沈凛身上的手臂松下来,端详了一会儿沉沉睡去的人的面容,看着眼前似曾相识肿成核桃的眼睛下意识想到什么。
“原来之前不是蚊子咬的。”意识到这里的顾昭然恍然大悟的感慨道,暗恨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浅显的真相,真信了沈凛是被文字盯了的鬼话。一直没发现沈凛冷冰冰的外表下面其实装了一个爱哭鬼。
如果照以前两人水火不容的关系,顾昭然知道了肯定是要明里暗里好好嘲笑一番的。可眼下对方早上刚给她买了早餐刚刚还哭的这么惨,就也提不起什么心思嘲笑了。
‘也不知道怎么能叫人弄成这个样子。’顾昭然看着沈凛唯一露出来的一点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在心里想着。
虽说沈凛性子冷冰冰不近人情,但从来也没做过什么损人不利己的恶事,充其量也就只是不讨喜而已,要不然以顾昭然的暴躁脾气早就先打为敬了也不至于每次只能无能狂怒。
‘算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重新给沈凛的脸上涂完药的顾昭然见想不到原因干脆放弃,反正眼下的伤口都只是表层的,只是看起来吓人,等过几天结痂就不严重了。
只希望沈凛受了教训以后能长点记性,下次不要再受这么吓人的伤了。
“疼。”顾昭然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方,昏睡中的沈凛紧扣的眉拧的更紧,痛吟出声。
顾昭然听到声音,将揽着沈凛防止他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手调换了个位置,将人转过去就看见挡在后面的白色浴巾被血染红了一片,而且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颤抖的手指摁向光脑通话,所幸有了上次的经历后傅榕提高了警惕,这次通讯被及时接通。
“你先尽可能保持周围环境的清洁,防止细菌感染,之后用绷带扎住出血处,我尽快赶过来。”听完顾昭然的描述后,傅榕迅速给出处理方案。
加足马力的车身在滂沱的雨夜中迅速穿行,车身后涟漪的激荡久久也未停歇。如此迅疾的车速极大的缩减了车程,到达了寝室楼下。
等在楼下的顾昭然轻手轻脚抱着怀中的人,眼中好似要凝成实质的焦急直到看到刺破黑暗的那一抹光亮才稍稍慢下,俯身抱着沈凛穿过雨夜进到车厢里。
“车里有急速凝血药,你先喂他吃下去。”傅榕说着扭动车轮,迅速离开驶往目的地。
坐在车厢后的顾昭然将手撑在沈凛腋下将人扶起,试图将凝血药喂进去,只是连续试着喂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即使灌进嘴里不一会儿也会溢出来,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吞咽的肌肉意识。
这个认知让只是在学校训练从未登上战场经历过生死较量,死亡教育匮乏的alpha一瞬间僵住,身上的血液也好似静止着不再流动。
漂亮透彻的眼睛无机质的转动,挪动到沈凛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车灯打在纤秾的眼睫上投下的一小段阴影成了顾昭然视线里唯一的一片动景。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使面对自己因为基因实验的异变也只是愤怒多于恐慌alpha在这一刻感到了一股极致的恐惧,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蛆迅速蔓延爬上心头之后又迅速收紧,难受的紧。
顾昭然无意识的将人全部揽在怀里,好像这样能挡住沈凛生命流失的速度一样越揽越紧。
就在这时天边闪过一道巨大的闪光,随之而来的就是暴烈的足以刺破长夜的雷声。
顾昭然这才回神,干涩的好像结着一层冰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干哑至极“凝血药完全喂不下去怎么办?”
“你把他头尽可能抬高,用水尽可能往下送,尽量多服用一点是一点。”车速飙到头的傅榕开着车穿行,又安慰道“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听到回答的顾昭然来不及应声回答,迅速将手托着沈凛的后脑,按照傅榕的方法再次给沈凛喂药。
浓黑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夏夜,豆大的雨滴一道一道打在车窗镶嵌的玻璃板上,绵延不绝。像是打在炎夏的一颗颗冬天的种子,拼命的下坠想要在扎根在这个与自己完全相悖的季节。
“到了,快点把人抱下来”终于开到自己宿舍的傅榕将捏在方向盘上渗出细汗的手拿下来,背过身朝着顾昭然说了句后就迅速钻下车去开门。
顾昭然听到立刻将之前放在一旁的塑料雨披重新罩在沈凛身上,立刻抱着人快速越过大雨钻进屋子里。
“好了,我先给他尽快处理一下,你先出去吧。”穿好无菌服的傅榕将手术室的门关上,对着顾昭然说到。
顾昭然点头之后就看着眼前的手术门立刻合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动。
因为是家用手术室,傅榕并没有在门前准备休息椅,甚至连门前的一盏光灯也完全没有。顾昭然却也完全不在意,即使身上湿漉漉的滴着水,衣服也被浸湿黏在身上她没有半分不耐眼睛像是长在了手术室的门上不肯挪动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昭然攥紧的手指慢慢开始变僵,可手术室的门却迟迟没有要开启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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