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唐颂今只记得自己被做得断了片儿，睡也睡得也不安慰，又做了跟以前一样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高中，那天早晨被保镖送着上学时，在路边捡到了饿昏过去的严灼。
唐颂今知道严灼小时候过得很差，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央求父亲把他留在唐家——被父母抛弃后只能一个人打工赚钱支付学费，还要养活年迈的爷爷。
只是为上课迟到找个理由罢了，唐颂今谈不上多喜欢这个脏兮兮还总是板着脸的Alpha。
还总是捉弄他，给他吃落在地上沾了灰尘的食物。
真是恶劣至极。
所以说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他在严灼手底下讨生活了。
“颂颂，爸爸为你争取到了去国外学画画的机会——”
“颂颂，快去吧，晚些要赶不上飞机了——”
高中毕业，他兴致勃勃地出国学画，一去就是四年。
他当然深爱自己的父亲和爸爸，他太急于画出作品来证明自己了……哪知再次相见，他与敬爱的父亲天人两隔，爸爸也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不，我不去国外……爸爸……父亲……我不要出国！”
“唐颂今？醒醒！”
睁开眼时，他看见熟悉的古董灯和严灼那张古板的脸，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严家老宅？昨晚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他被人下药了，他还求着严灼标记他……真好。
“你发烧了。”严灼神情严肃地通知他。
“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严灼这种人是从来不愿意为娱乐生活消费的，更何况是那种乱糟糟的地方。
“寂寞久了，想去猎艳，不可以吗？”
“是爷爷知道我们离婚，让你去找我的吧？”
严灼被拆穿了也不脸红，只道：“你发烧了，可以多休息半天，房费给你打五折。”
“你想留老子还还不愿意待呢——”唐颂今不耐烦地掀开被子起身，拿起手机一看，一连串的未接电话映入眼帘。
有夏朗打来的，还有爸爸住的医院打来的。
唐颂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深呼吸好几次才稳住自己颤抖的手按下回拨键。
“喂？医院吗，是不是我爸爸他出什么事了？”
接电话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唐先生，您先别激动，您的父亲张归濡先生生命体征很稳定，在凌晨三点多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我们觉得这些都是很好的征兆——”
“什么意思？”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唐颂今不由自主地咧开嘴，激动不已，“我爸爸快要醒了是吗？！”
“我们不能妄下定论，但希望近期您能多来陪陪病人。”
“好，我会的！”
挂掉电话，唐颂今忍着浑身不适和头晕起身胡乱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正巧被端着早餐进来的严灼看了个正着。
“都说了你在发烧，不能出去。”
“我没事。”
看在他昨晚为自己解围的份儿上，唐颂今说话还算和气：“爷爷那边回头我再去解释，我们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面的话……希望能做普通的陌生人吧。”
严灼冷笑一声，抬腿挡在门边。
“那先把昨晚的费用付一下，服务费加住宿费，一共五千。”
唐颂今搞不懂他又抽什么风，从敌人变成有礼貌的陌生人不好吗？
“你闪开，我真有急事儿，发我邮箱我回头会结清的！”
“我现在就要。”
严灼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窝火，就是不想让唐颂今出这个门。
“满面红光的，又要去跟哪个Alpha约会？”
“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我是要去医院看我爸爸！”
哪知严灼的面色也瞬间凝重起来，“那我开车送你。”
严灼的良心发现反倒让唐颂今吃了一惊，但他根本顾不上细想，匆匆地上了严灼的车。
“谢了。”
“不用谢，这一趟只收你五百好了。”
此话一出，一路沉默。
快到医院时严灼瞟了一眼后视镜，才看见唐颂今眉头皱得死紧，还不停地揉着太阳穴，才想起来明明他自己还发着烧。
Omega的身体素质天生比较差，他们本能地需要Alpha的贴心照料和温柔以待……而唐颂今这样死不认输从不服软的性格，总是能轻易让人忘记他其实也需要被爱护——
想关心他的人往往还没碰到他就先被他身上遍布的刺扎得鲜血直流。
严灼苦笑一下，专心致志地开着自己的车，他现在就算说破天来唐颂今也不会乖乖去看医生休息。
“醒醒，到了。”
“哦……”
唐颂今迷迷糊糊地打开车门，下车时险些一脚踩空摔在医院门前的水泥地上，幸亏被严灼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
“谢谢……”
“在这里摔一跤直接被拉走多好，省得被张叔叔看见你这副落魄狼狈的样子。”
严灼总有本事一开口就让唐颂今对他的好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颂今中气不足地反驳：“都怪你这破车底盘太高嘛……”
医院的VIP诊疗室里一次只能进一人探望，唐颂今换好衣服在医生的指导下一步步走近病床。
张归濡曾经是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凭借温文尔雅的气质和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俘获无数Alpha的芳心，卧床几年人是消瘦了许多，但仍然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
“爸爸？”
病床上的人果真如医生所说睁开了眼睛，但目光呆滞，并无一丝神韵。
“我是颂颂啊，爸爸……”
隔着防护面罩，唐颂今轻轻地把脸贴到爸爸的手上。
“家属可以释放一些信息素尝试唤醒患者。”
听见医生的指示，唐颂今局促地擦擦眼泪，诊疗室顷刻间便被迷迭香的味道填满。
“爸爸，你醒醒，我好想你啊……”
期待中的奇迹并没有出现，爸爸还是面无表情地躺着，一动不动。
探视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唐颂今吻过爸爸的手，尽管极力克制，跟医生沟通时还是止不住地哽咽起来。
“颂今，你先别急。”
主治医师江回舟，恰好是唐颂今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
“回舟哥，我爸爸他……”
“别担心，这是好征兆。”
江回舟看见唐颂今脸色苍白，试着释放了一些安抚信息素给他，轻声安慰道：“放轻松，再多给你跟叔叔两个人一点时间，好不好？”
唐颂今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
“听话，现在该让我给你做个检查。”
“我没事。”
“撒谎，你脸色很难看，按照规定刚刚都不该让你进去的。”
“谢谢你……”
在唐颂今的印象中，江回舟永远那么风度翩翩彬彬有礼。
“来，让我摸摸额头。”
唐颂今呼吸一滞，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只凉凉的手就轻轻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别紧张，对我来说你现在只是病人。”
“啊……好的……”
“发烧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没，没有！前几天有点感冒，一直没在意来的——”
“可是你身上有很浓的Alpha的信息素的味道。”
唐颂今又是一愣——江回舟平常从不过问他的私事。
“没……”
昨晚的意外唐颂今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他下意识地想辩解，门口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这是病人的隐私，江医生恐怕不好多问吧。”
严灼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审视的锐利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唐颂今的脸上。
“你说呢，唐病人？”
严灼一身西装，神色倨傲又冰冷，说话时还故意在“病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骂人。
“你还没走啊……”
唐颂今纯粹是惊讶好奇，严灼起得很早又穿得那么郑重，百忙之中能把他送到医院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此话一出，严灼本就隐隐发黑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是担心张叔叔——倒是你，没想到竟然还有心在这儿跟医生谈情说爱。”
“你少胡说八道！”
唐颂今实在害怕严灼发起疯来三言两句把他爸爸的主治医师得罪了，忍着身体上的不适拖着严灼胳膊硬生生把人拽了出去。
“唐颂今，放开我。”
没有回应。
身前这个紧紧拽着他闷头往前走的Omega似乎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直到出了医院大门。
“已经出来很远，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小心！”
严灼话还没说完，眼前瘦瘦的身影突然一晃，重重地向后倒了下来！
唐颂今不知何时已经烧得嘴唇发涩脸色苍白，病怏怏地歪在严灼怀里失了神志。
“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也好。
严灼知道自己昨晚下手是重了些，后面的伤口在医院也不方便检查，有挂号抽血的时间，不如回家让家庭医生照顾来得方便。
“喂，等等！”
是那个姓江的医生。
“我替颂今去药房拿了些退热消炎的药，你带上吧。”
真是多此一举。
严灼盯着他手中眼前的药袋，皱了皱眉，还是接下了。
“别忘了，你的实验室是谁资助的。”
江回舟微微一笑，“严先生说什么呢，我不太懂。”
“你明明知道我家离这儿很近，还要追出来，是想表现什么？”
“没有的事，”江回舟还是笑，“严先生财大气粗，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钱换不来的……也不知道颂今知道实情后还会不会对您这么客气。”
“做好分内的事，这与你无关！”
严灼不想多废话，怀里的Omega现在急需安抚和治疗。
“离他远点儿。”
他转身上车，车门外的江回舟却不依不挠地问了句：“凭什么？！”
凭什么？
严灼自己也没有答案——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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