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讨厌自己

　　“时处，还好吗？起床吃饺子了。”房间里久久传不出声响，易安然以为时处还在生气，于是耐下心来哄道：“时处，我……想和你谈谈，咱们是先吃饭还是先聊聊？”

　　等了很久，房间里仍然没有传出动静来，时处很少有这么任性的时候，没再犹豫，易安然赶紧打开门冲了进去，庆幸的是，房门并没有反锁。

　　“时处——”

　　易安然冲进来就看到包裹在被子里的时处，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全身都在不自觉地发抖，额头上布满汗珠，顺着鬓角留下，淹没在枕头里。

　　救护车来得并不算慢，在这之前，易安然已经联系了自己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及时做了应急处理，等忙活完，易安然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空，这个年过的啊，连口饺子都没吃上，真是的……

　　时处醒的很快，易安然出去买早餐的功夫，回来就看到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易安然放下手里的早餐，几步冲过去帮忙把水杯递到人手里。

　　“醒了啊，有没有喊医生？”

　　“刚刚查房时医生来看过了，量了体温没什么问题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易安然把早餐拿出来，边忙活边说：“我过几天得出差一趟。”

　　“什么时候？”

　　“初五。”

　　“行，早点回来。”顿了几秒，时处还是说了出来，“我学校也有很多事情，估计也快回去了，初七初八的估计就得走了，你……早点回来。”

　　易安然觉得勺里的粥也差不多了，递到时处嘴边，看着对方喝下去才回复说：“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你好好忙自己的事情，学习重要。”

　　相顾无言，易安然心里犹豫着，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于是试探着开口询问：“时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就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时处眼角低垂，落寞的神情一闪而过：“我感觉还好……我累了……”

　　听到时处说自己还好，易安然觉得是时候说出来了，但听到人家又补了一句“累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累了啊，那……你休息吗？”

　　“嗯。”

　　那行吧，易安然想着，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了，病人的身体最大嘛。

　　于是他看着时处躺下，又将被角掖好，从一旁拿出刚刚让助理拿过来的文件，坐在墙角的沙发默默开始工作。

　　时处其实一点都不累，也不困，他觉得最近把易安然逼的实在太紧了，这个人又开始躲着自己了，而且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思考还要不要继续这段感情，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上赶着实在太累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天天凑到易安然脸前，对着人家摇尾乞怜，说：“你快理理我吧，你快爱我吧，我好可怜啊，没有人喜欢我、爱我，我就黏上你了！”狗皮膏药一样，时处自己都唾弃自己。

　　时处知道，现在的自己有点迷失方向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航道，他需要时间去分辨，去认清自己的位置。

　　“我去——”

　　易安然一声小小的惊呼，直接让时处把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一看把人吵醒了，易安然歉意地微笑，然后解释说：“我的理财暴雷了……”

　　“需要我出面帮忙吗？”时处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这件事情吧，可大可小，还得看具体情况。

　　易安然摇摇头，冷静地拿出手机发消息：“没事儿，我先把账户冻结，现在联系其他持有人，做好风控就好，你不要担心，我们有专职律师的。”

　　时处撇撇嘴：“我也是律师，拿证了的。”

　　易安然放下手中的电脑，走到时处面前，坐到他床边说：“我知道你厉害，可毕竟实战经验不足嘛，这几个都是老滑头，千年的狐狸，你玩不过他们的。”

　　“嗯，我知道了。”

　　易安然看着时处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他一贯的插科打诨：“怎么样，生了个病是不是减肥事业又成功了一大步了呢？”

　　“我没想减肥的，而且我很胖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嘛，你……休息好了吗？我们谈谈？”

　　时处深吸一口气，虽然被甩并不是一件多光荣的事情，但如果是由对方提出的，时处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想措辞了。

　　易安然拉开病床旁边的椅子，同样的，他也紧张地不行：“时处，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难以置信，不过请相信，他的确是真实的！”

　　听着易安然的话，时处的一颗心也跟着吊了起来，是什么事情能让易安然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这么难以启齿呢？

　　“我并不是我爸爸的亲儿子……我爸妈确定关系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当然并不是说我妈妈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趁着易安然停顿的空档，时处喝了口水努力消化接收到的信息，他也相信蒋阿姨不是那样的人。易安然在一旁偷偷观察时处的反应，发现情况还算可以，才继续往下说。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名工程师，去工地考察的时候不幸去世了。我妈妈伤心欲绝，处理好一切后去往国外散心，期间遇到了我爸爸，就是现在的父亲。他觉得我妈妈是他的灵感缪斯，拼尽全力追求我妈妈。

　　 但是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呢？更何况不久之后我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就更不可能答应了！在得知全部真相后，我爸爸仍然热情地追求我妈妈。“

　　看来蒋阿姨还是被攻破了心城。

　　“也不算吧，我亲生父亲离开后不久，他手上的项目突然被查出有问题，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楼房坍塌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担着好几条人命呢！”

　　时处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身份是一个倾听者，但他还是忍不住询问：“所以是你亲生父亲做的吗？”

　　 “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谁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反正那时候我妈妈独自一人背上了巨额欠款还有人命官司——这些都不是她一个人能承受的，我妈妈和家里关系不好不坏，虽然他们也出手帮衬了一些，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所以，我妈妈答应了爸爸的求爱，后来她自己也承认，她求的是钱和人脉，我爸爸能帮她摆平所有的困难，他们两个人在结婚前就开诚布公地谈过了，我爸爸也只是想要在我妈妈身上寻求创作灵感，那时候他的珠宝设计遇到了瓶颈。

　　 最大的问题是，后来我妈妈被查出来身体受损，不易受孕。再后来，妈妈不顾所有人劝阻，执意要收养你，我爸爸虽然是一位艺术家，可也是一个男人，这个家里有两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自己亲生的！“

　　时处小心翼翼地问：“所以蒋叔叔……”

　　“出轨过，就一次，他自己承认的。”

　　“那蒋阿姨……”

　　易安然无奈地摇摇头：“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后来我们的确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件事情也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对不起。”时处明白了，为什么易安然这么喜欢钱，会把钱看得这么重。这句“对不起”是时处欠易安然的，欠他们娘儿俩的。

　　“以前我爸妈吵架，我总感觉是我害他们夫妻不睦的，要不是为了生我，或许他们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而且小时候我爸爸和我也不亲近，就连我妈妈——我并不怪她，她总是对我好一阵坏一阵，有时候对我关怀备至，有时候又故意躲着我。我经常搞不懂她对我的感情。”

　　易安然站起来，握着时处的手：“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们的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在我妈妈的人生陷入低谷的时候，你妈妈也曾倾囊相助，收养你照顾你是应该的。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就像是机器开启需要磨合，我们这个家庭也在渐渐变得温馨和睦起来。”

　　所以，当时处说要和蒋辞盈公开他们的关系的时候，易安然才会那么着急，表现的那么不安，所以时处才会下意识地回避亲密关系。

　　“哥，谢谢你。”时处记起来小时候易安然经常把自己骗出去，然后偷偷地把他关起来或者把他领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故意让自己回不去。

　　“每次你把我带出去，都是因为易叔叔和蒋阿姨在吵架，是吗？”

　　易安然点点头，眼角泛起雾气：“好几次都差点动手，可我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怕他们会吵的更凶，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等他们吵完后然后把你接回去。”

　　时处将易安然拉进自己的怀里，这个家好不容易变得井然有序，温馨和睦，难道真的要因为他而毁掉吗？时处不敢赌了，甚至连想都不敢了。

　　他默默地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讨厌自己的愚蠢、自己的自以为是！或许没有他，易家能早日走上正轨，易安然也可以少受一些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