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秋意正浓。
早上9点的阳光给予微凉的世界缕缕温暖的光。
北京城外沿的一片废弃的工厂，到处都充斥着颓废的氛围，被这暖阳一照，便附上了些许文艺的气息。
肖战踩过铺满银杏叶的地面，手里举着相机记录下这一片寂寥的景象。
秋风穿过厂房的缝隙将他身上那件格子大衣的衣角掀起。
这样的景象在旁人眼中却绘出了一幅画面——他拍景如画，殊不知自己也已成画中人。
“肖老师，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
厂房里,是另一片喧闹。
肖战收了相机踱步走回破烂不堪的厂房。
今天他们来这边要给一个小明星拍杂志插图。这活儿原本不该他来做。
说起这个活儿，三天前王钧才打电话和他知会了一声。肖战本是极不情愿接的。不仅要和公司请假，还得一大早跟着团队坐车过来。
他不过说了句不爱给明星拍照片,事儿太多，王钧跟他就哀求了半个多小时。说他舅杂志社好不容易能请到童话旗下的艺人要不是自己在外地回不来他肯定亲自上阵不劳烦肖战况且肖战别忘了这间摄影工作室自己还占了一份呢别真当甩手掌柜除了修片啥都不管也得为工作室运营哥们的前途着想……云云总总。
肖战怕了他，赶紧应了下来。
回到厂房里肖战就感觉一股让人发霉的湿冷空气扑鼻而来。这片工厂的前身是个钢厂，如今城市发展起来，这里也早就空置多年，只剩下了生锈的铁架和满室的尘土。却是给这里更增添了细数不尽的被尘封住的印记。
肖战刚趁着里边准备的功夫围着周围转了一圈，从摄影的角度来说，这里确实是片乐园。每一片建筑都能勾起人们对80年代的情怀。他没能赶上那个时代，上学时从各种纪录片里看过，只觉得那些黑白的画面更有生活的味道。
“肖老师，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一博准备好了，咱们随时能开始。”二十出头的小助理说话小心翼翼。肖战回以亲切的笑意。都是出来打工的，谁也没比谁高一等，他不喜欢被人这么尊着敬着，感觉自己会折寿。
“好，我们拍着，你去一边休息吧，这边化妆师盯着就好。哦对了，你们吃早餐了吗？我们助理那边有准备些吃的。”
“我吃过了，不过一博他有拍摄的话都会从前一天中午开始断食。”小炎如实的回话，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自己家的艺人，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肖老师？”
“啊没事儿。”肖战拿着相机过去就位。
肖战对别人的关心总是很自然的流露出来，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职位身份不同而有任何分别，一视同仁。身边和他一起工作过的人都夸他是绝世暖男。也有不少沉迷在他那张洋溢温暖笑容的俊颜里的女孩儿。可当她们接近的时候才会发现，那看似亲和温柔的人，却总能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想要更近一步接近的时候，却被无形的门当的结结实实的。
化妆做造型折腾了一早上的王一博站在选好要拍照的位置上伸着懒腰。精致的样貌被化妆品勾勒的更加锐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抿着嘴看着周围走来走去忙碌的工作人员。
肖战举起相机试了下光感。被拍下来的男孩儿酷酷的站在那里发呆。眼睛里是对周遭的漠然和疏离。
早上见面的时候他们打过招呼，这小孩儿也只是微扯嘴角礼貌性的笑着和他屈身握手。“肖老师您好，我是王一博。今天辛苦您了。”一套公式化的见面礼让肖战挑不出一丝毛病。
肖战提前做了功课，从网上搜了自己要拍的小明星是何许人。一个97年的小男孩儿，算到现在也才20岁，这个数字着实刺激到他了。虽说男人都不太注重年龄，但看到比自己小6岁的男孩儿时也免不了要感慨一下青春不复。
眼前的男孩子很安静，也很听话。这一点倒是让肖战感到意外。想了想也可能是他还没拥有能随意表达自己意见的名气。一个娱乐圈才展露头脚的十八线小明星只是在等一个一夜成名的机遇，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再遇上这个男孩儿的时候，他已经身价不菲，高攀不起了。
“身体向后靠在摩托车上，脚搭一下车把，侧仰头，别闭眼睛。眼神太用力了，再柔一点，想一下午饭，有你最想吃的红烧排骨，狮子头。”肖战说的面不改色，周围听了他的话，一片憋笑声。王一博没绷住，嘴角忍不住上扬，从昨天中午就没再进食的饥饿感，让他真的开始畅想起来，拍完了得去吃顿大餐。
肖战满意的将王一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拍下来。
这小孩儿一身清冷的气质，眼神中透露出热切的盼望，嘴角的笑意将周遭颓废的景象一并柔化了。肖战喜欢这种反差的碰撞。他想要就是那种在逆境中畅想美好的感觉。
肖战满意的放下了相机。“休息一下，待会儿咱们转外景。”
工作人员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将设备往外边搬。场面又躁动了起来。
小炎把水杯送到王一博面前，还在笑刚才肖战那个有趣的指导。“我说肖老师怎么拍之前问吃没吃饭呢。他还真是幽默。”
“嗯。”王一博就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滑进胃里，引起一阵不适。
助理小炎看他的手在胃的地方压了压就知道大概又饿的胃痉挛了，把水杯放进了包里说：“我去拿个面包给你，拍完了赶紧吃点。”
“好。谢谢。”
如果单看外表，王一博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磁场。
小炎是在他脱离组合单独跑通告才开始跟在他身边的。王一博的经纪人带了好几个艺人，像他这种算是一步步迈上正轨的艺人，拍摄的通告就会让他们这种经过公司培训的助理陪着跑。反正该洽谈的都已经谈好了，他们只要把艺人带到现场按部就班的配合就好。
小炎做王一博的助理快一年了，她发现王一博或许并不是那种高冷的沉默，他的安静和沉默只是对周遭一切人和事的戒备而已。王一博对工作很认真，从公司角度来说，他算是个听话的艺人。
王一博坐在椅子上等下一组拍摄，他有些无聊的翻看微博新闻。
他刚出道那会儿，自己还是跟着组合一起活动，拍摄等待期间还能有人打打闹闹消磨时间。
可是组合形式出道只不过是公司对他们的团销模式。这一点他们很清楚。
团体出道，之后能拿到怎么样的人气就只能靠他们自己各凭本事营业了。
他们是队友，也同样是竞争关系。只是表面一片和气，暗地较劲。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谁也不服谁。
但是现在看来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赶通告，王一博竟然开始怀念哪怕不是由心而发却也表面和气的团队了。
胃里的疼痛感越来愈明显，王一博用手紧紧的压着胃，想拿早上买的热美式缓缓，纸杯握进手里才发现早就没有温度了。
“你胃疼？是饿的吧？别喝咖啡。会更疼。”
温柔和煦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如沐春风般舒服。尽管王一博胃疼到真的很不想说话，但良好的家教让他不能冷脸漠视别人的关心。深呼吸之后淡淡道：“我没事。”
肖战完全没有因他的冷淡疏离而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反倒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可以把手给我吗？”
“啊？”
王一博傻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语调温柔的年轻男人。他是那种五官又干净又立体的好看。眼睛细长，眼尾处微微轻挑，后来王一博才知道这叫“瑞凤眼”。是很魅惑人的一双眸子。
仿佛是被迷惑了，抬着自己的手看着肖战。直到自己的手被温暖的握住，王一博一脸的莫名其妙。难道这人其实是个衣冠禽兽自己傻了吧唧的被占便宜了？
才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手腕就被握得更紧，虎口被肖战的两根手指捏的酸胀的疼。
“疼，你干嘛呀！”王一博忍不住叫出来。
“这个地方叫合谷穴，按着会有酸胀疼痛的感觉，但是可以缓解胃痉挛。就这样，按一分钟就好。你忍一下。”肖战笑着说，他说话的语气轻轻柔柔的，那声音像春风拂进王一博的心里，怎么能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好听。记忆中只有妈妈和姥姥会用这样轻柔温暖的声音哄他，在他不爱吃饭的时候，在他生病不肯吃药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外婆是老中医。这些法子很管用，但是却不流行。”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肖战松了手重新站起来。“感觉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肖战的方法真的有效，王一博确实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暖流，胃里也平静了。“谢谢你。”
“你没问题了就一起过去吧。我抓紧拍你也好早一点收工去吃饭。”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厂房。没有人在意肖战对王一博刚刚做的事情，他们对肖战的为人都很清楚。他就像是一台中央空调，暖着每一个人。
肖战也是个很好的摄影师，学艺术出身的他总能抓住眼前的每一处精彩。
拍摄终在下午一点多结束了。王一博和助理向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一一鞠躬道谢道别。
肖战在一旁收好了自己的相机，把一旁的背包也挎在了肩上，他站在人群中，目送王一博上车离开。
人和人短暂的相遇，分开后在彼此记忆中也只会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谁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生活里对方还会不会存在一个角色，亦或者就只是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王一博掏出口袋里那一小包被塑封的茶叶翻来覆去的把玩。
“我这有包红茶，对胃很好，你拿着待会儿让你助理给你泡一杯。”那个人好听的声音还绕在耳边。许久不曾被温暖过的心间此刻充满阳光。
15岁签约公司，三年暗无天日的练习生生活，18岁出道至今，他看尽人情冷暖。这个圈子里都是互利互益的关系，呆久了，哪里还会期盼真心实意的关心。他们这些人前光鲜的艺人，不过是资本家挣钱的棋子，行内那些握着职权的人又有多少看的起他们的。
当初怀揣着梦想勇往直前的少年，如今早已被现实击溃的一败涂地。只想着自己羽翼丰满的时候，早日挣脱，飞出这鼎金丝笼。
生活在不同领域的两个人从此又变成了互不相交的平行线。
大年三十，重庆的街道上花灯高照。肖战坐在奶奶家的饭桌前吃年夜饭。难得一聚的一家人聚杯换盏，细数过去这一年里的种种。
肖战陪长辈喝了几杯就被表弟表妹拉着去客厅玩游戏了。
电视里播着中央电视台的联欢晚会，那怕根本没人看，却依旧要开着营造新年的气氛。
“遥控器呢？我要看芒果台的，这个没意思。”
“开黑呢你看撒子电视哇。你个神坑。”
“你个猴子被人吊打嘲讽，你还好意思说我坑。”
肖战一边调整英雄铭文，一遍听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怼，无奈摇着头。
“嗷！王一博！天呐，帅死了！”
“你惊抓抓的个撒子，看到个帅哥就发神经。”
表妹的一句嚎叫，肖战的目光也移到了电视上。表弟还在一边打着游戏边抱怨。
那个男孩儿依旧满眼冷漠，他穿着一身黑色发亮的礼服，在台上充满爆发力的跳着舞。
恍惚间，又好像不是他曾见过的那个安静的人。
舞台上的他充满了侵略性，像一头雄狮在向看着他的所有人发出威慑，让所有人对他臣服。
“你喜欢他？”
“喜欢啊！”女孩儿的眼睛都黏在电视上了。
“长得帅的她都喜欢。”举着手机的男孩儿继续嘴炮攻击。“花痴，你还来不来。”
“你等会，我看完这个的。”说完话，女孩儿干脆蹲到电视前去看了。
“我年前才给他拍了一套杂志内页。你早说我帮你要个签名了。”肖战说完预料中的女孩儿疯了似的跑过来拽着他脖子狂摇起来。耳膜被尖锐的声音攻击着，肖战觉得自己怕是要聋了。“你不要叫了！”
“大哥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说了我请假飞过去给你当跑腿当跟班都行啊！”
肖战笑的直摆手。“我可用不起你。”
“我说真的啊，你下次再有这活儿能不能给我通个信儿啊。你知道王一博多帅么？才刚二十岁，去做舞蹈节目的导师，滑板玩的也贼好。未来可期啊。”
电视里的舞台已经换成了一个女人唱歌。肖战的脑子里却还停留着王一博的样子。
而下了舞台的王一博，匆匆换了衣服就坐上车往机场奔。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飞机回家。他没敢提前买机票，怕兴奋了几天之后，又会因为工作退票，最后只剩下回不去家的失落。
春节短暂的几天假期，总是在拎着大包小包的走街串巷中匆匆结束。正月初七的早上，肖战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
年后没几天，王一博就进了组。这是他接的第一部电视剧。新的领域，让他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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