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川本就脸色不好,听到席唯的话后,表情彻底沉下来。
席唯似乎没看到谢临川快要吃人的眼神,他把病历合上,朝着谢临川礼貌笑了笑:“不过,应该会慢慢熟悉的,对吧,谢总。”
小狐狸!
谢临川看着眼前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看在这小子还算懂事的份上,本少爷就不跟小孩一般计较了。
谢临川一边安慰着自己,满腔的怒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临川冷哼一声,生硬地别过了头,算是给了席唯一个回应,勉强没让席唯的话掉到地上。
谢临川的助理苏念这时候才匆匆赶到,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谢临川的表情,看到谢临川阴沉的脸色,心下暗道一声不妙,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谢总,我来帮老爷子换身衣服,擦擦背?”
谢临川摇摇头,挽起袖子,“不用,我来——”
谢爷爷心疼孙子,把衣服一拢,嚷嚷道,“你小子力气大得跟牛一样,咱可受用不了,还是小苏来吧,好歹留我张全活皮子!”
谢临川有些尴尬,眼刀子轻飘飘地飞向了苏念。
苏念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时候叫自己的老板下不来台,明天也许就要因为到底是左脚还是右脚先踏进公司被开除了。
这时候,苏念余光正好扫到站在一旁的席唯,旁边没有别人了,这个医生看起来还挺面善,死马当活马医吧,苏念心一横,只能可怜巴巴地向席唯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席唯心领神会,立马“善解人意”地给了谢临川一个台阶:“谢总,老爷子的病例我这两天刚接手,还有点小的细节需要与家属沟通一下,您看您现在方便吗?”
谢临川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摇椅上表情紧张的谢爷爷,到底还是跟着席唯走了出去。
医生办公室里,谢临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席唯坐在办公桌前写病历,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要沟通什么细节,赶紧说。”
席唯推了推眼镜,后知后觉地笑了笑,“哦,你是说刚才那句话啊,那是您的助理求助我才说的,我这里没什么需要沟通的,您请回吧。”
谢临川太阳穴青筋直跳,磨了磨牙,迸出了几个字,“席,唯——”
席唯故作惊讶地抬高了语调,“嗯?谢总怎么还是这么爱生气?来都来了,要不今天顺便检查一下甲亢方面的问题?我给您开个单子。”
“你……!”谢临川气得接不上话了。
席唯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讳疾忌医是不好的行为哦。”
“砰——”的一声巨响,谢临川一脚将实木的椅子踢出去三米远,暴躁的情绪如同风暴酝酿,“席唯,就你这个态度,还想治好我爷爷?趁早滚蛋回家当你的富二代去!”
“是富三代,不过啃老也挺无聊的,对吧,不然以你谢大少爷的家世背景,怎么着也不该抛头露面,去赚那点辛苦钱?”
席唯也不动怒,好整以暇地纠正了谢临川话语中的错误。
在谢临川自控力即将崩盘的那一瞬间,席唯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文件盒,“不过谢爷爷的病,也不怪你要发火,的确是有一点棘手的。”
“要不然巴副院长怎么会把这么长脸的机会白送给我。”
席唯打开文件盒,将谢老爷子的资料单独抽出来,一张张摆到办公桌上。
席唯有个习惯,在认真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将食指指腹放到唇边,小时候还会咬指甲,被谢临川纠正过很多次才改了过来。
此刻谢临川眼神从席唯那微蹙的眉一路向下,扫过那挺翘的鼻尖,描摹过那饱满的唇峰,停留在那张莹润的唇上。
谢临川眼神昏暗,只看到那唇瓣一张一合,耳朵里面却根本听不进去席唯说了什么,心里边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谢爷爷的病是胰腺癌晚期且二次复发了,之前所有的治疗方案和过程我都看过了,巴副院长目前的思路没有问题,如果病人家属和病人没有其他意见,这套治疗方案可以继续下去。”
席唯眼睫低垂,骨节清晰的手指熟练翻着病历,仔细地将它们排列好,整个过程中,他没有跟谢临川有任何眼神交流,似乎那些卷边的病历本也比谢临川好看得多。
本来席唯的话没什么问题,但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依旧重新点燃了谢临川的怒火,他看着席唯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想起这个人从小就是这种倔脾气,有点没来由的烦躁。
谢临川冷笑一声,双手撑着桌子反问道,“按你说的这套方案,我爷爷还有多久时间?”
席唯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亲自跟的话,最少还有一年吧。”
这个期限比巴衔远给的时间要长了不少,对于高龄晚期肿瘤病人来说,其实不算短了。
但谢临川依旧不满意。他长腿一动,绕过桌子站在席唯面前俯视着他,迫使席唯不得不仰着头看他。
因为姿势不对,席唯的薄唇微微开合时,声音多了一丝气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谢总?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谢临川的身体缓缓绷紧。他旁若无人地走到门口,大力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回过身来,狠狠攥住了席唯的肩膀,将他的身体直接压在了椅背上。
怒气如同风暴席卷而来。
“你说,有什么问题?”
“去年弗吉尼亚的实验室就已经研发出来了抑制具核梭杆菌的抑制剂,能够明显抑制癌细胞的生长繁殖,明明有更好的治疗方法,你告诉我继续沿用巴衔远的医疗方案?”
“这就是你的医德和医术,嗯?”
席唯被压在椅子里,脸因呼吸困难憋得通红,看向谢临川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浮上来一缕明晃晃的讥诮。
“既然……国外的实验室……一年前就……有解决办法,谢总……为什么不采用呢?”
谢临川怔了一下,神智终于回归,他有些颓然地放开了席唯。
作为国内医药龙头公司的实际掌控者,谢临川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细菌抑制剂就只成功培育出一次,之后即使是用同样的样本和步骤,也再没有成功复刻出来过。
就算他能越过从实验室到药物成功投产前的重重关卡,拿到那些剩下的菌群样本,那一点点数量,根本无法治愈任何一个病患。
“……抱歉。”
谢临川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西装内的口袋里取出支票本,“这次的事我会赔偿的,你说个数吧。”
席唯缓缓坐直抚平自己的衣领,将锁骨附近的肌肤上因为方才挣扎而出现的凌乱红痕遮住,他坦然地靠在椅子上,扶正了有些下滑的眼镜,目光直视谢临川:“谢总,坦白地说我并不缺钱,就像谢爷爷说的,我们曾经是邻居,那你应该知道,我也不缺势。”
谢临川的眼神从席唯缓缓收起的衣领转移到他合拢在一起的手指,又强行控制自己,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档案柜上。
席唯的身影倒映在玻璃柜上,似乎整个人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恍惚间,谢临川听到席唯慢条斯理地说,“那么谢总觉得,我需要什么样的赔偿呢?”
谢临川的耳根忽然变烫,他猛地后退几步,眼睛从席唯身上移开,难得有些没底气,“那、那你想要什么?”
席唯忽然笑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谢总忘了您刚刚的话了?咱们可没熟到那个地步。”
“我是说,既然你给了我一下,那我也给你一下,咱们就算扯平了?”
谢临川皱了皱眉头,刚想说好,席唯又摇了摇头,表情好像有些苦恼:“不过咱们要是衣衫不整的出去,对谢总似乎影响不好,万一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谢临川表情有点不自然,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席唯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毕竟,你谢大少名声在外,我一个小医生可高攀不起。”
谢临川气得倒吸一口气。
席唯站了起来,手指轻轻滑过谢临川英挺的眉眼、在他的胸口轻轻点了一下,“我是弯的诶,我喜欢男人,谢大少,你不知道吗?”
谢临川脑子突然懵了,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之前融资差点崩盘的时候都没这么慌过;他一把拽开了办公室的门,都没注意到手被划伤了,就像是见到猫的耗子一样慌不择路地跑了。
谢临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继续跟席唯这样独处下去了。
人走远了,席唯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去,他扯了扯刚才被谢临川抓得皱巴巴的白大褂,缓缓将办公桌上的资料收拾好。
走到文件柜的时候,席唯眼神扫过最顶端的柜子,那里摆着一张风景照。
照片上蓝天白云,不远处还有蔚蓝色的大海,只不过像素有些模糊,比例也有些不对,看起来似乎是经过裁剪放大的老照片。
席唯的手指扫过相框的下方的空气,好像是在虚空中轻轻地描摹着某个不存在的身影。
“笨蛋,十年了……怎么还是一点没变。”
病房中,苏念好不容易哄着谢老爷子抽了血,又轻手轻脚地帮他擦了身子,等老爷子睡着,才松口气关上病房的门,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谢家请的特护。
刚出房门,就见谢临川这尊大神直愣愣杵在房门口,地上有几道滴落的血迹,手掌上的血痂都快凝固了,他静静看着手掌上的伤,似乎有些出神。
苏念差点给他跪下:“祖宗诶,怎么了这是?这怎么不处理一下啊,感染了怎么办!”
苏念急疯了,想拿起谢临川的手又不敢,只能在一边儿急得直跺脚。
谢临川摊开手掌看了看,掌心被门框划开了一条口子,从掌纹上划过,快刀斩乱麻一样,把纹路干脆地分成两半,似乎……还挺和谐的。
要是平时谢临川随便消消毒就算了,毕竟比这严重的伤口他也受了不少,这种程度的伤,用他爷爷的话来说,‘再晚点就愈合了’。
不过……
“对,我受伤了。”
谢临川似乎想通了什么,眯起眼,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硬生生靠出了坐在CBD大楼顶层颐指气使的味道,“叫那个谁来给我包扎。”
苏念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谢总,哪个谁啊?”
谢临川面无表情地横了他一眼,生死危机之间,苏念福至心灵,“啊啊啊啊——我知道了!小席医生是吧,您稍等!我马上请他过来!”
谢临川喉咙里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翘起长腿,嘴角忍不住牵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苏念又磨磨蹭蹭地挪了回来,谢临川一看他是一个人回来的,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
“你给我叫的人呢?”
苏念哭丧着脸,“小席医生说他今天不出门诊,请、请您……”
谢临川不耐烦,“说!”
苏念紧闭双眼,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请您去门诊挂外科大夫的号,小席医生说他同学今天下午门诊坐班,贴、贴创口贴贴得特好!”
谢临川咬着牙发出了一声冷笑,手掌握紧,“乓”的一声,把薄薄的铁门捶出了一个凹坑:“挺好的,十几年没见,还是这么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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