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部。
苏念有些尴尬地守在门口,余光忍不住向门内飘去。
里面的池惊鸿一脸郁闷地看着谢临川,一旁被以‘不认识路需要帮忙’为由硬生生拉过来的席唯则神情自若地站在池惊鸿旁边。
席唯杵了杵池惊鸿:“师弟,病人有需求,你赶紧给他看看啊。”
池惊鸿挠了挠头顶不听话的卷发,忍不住吐槽:“不是,就为个还没两厘米长的小口,用得着找院长加号吗?”
“您这伤,再晚点来我都不会治了,您知道吗?”
“你就说你能不能治吧?”谢临川冷着脸,“你要不会治就喊个会治的人来。”
池惊鸿夸张地吆喝一声,“会——怎么不会!师兄啊,快让门口谢大少的助理帮忙去旁边儿科借个卡通创口贴来,再帮我看看我那瓶碘伏放哪了!”
席唯低头忍着笑出去了,不一会儿隔壁儿科诊室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看着放到桌上的卡通创可贴,谢临川脸色更黑了。
“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害怕谢临川到院长那给他上眼药,池惊鸿咳嗽一声,吭哧吭哧地忍笑道,“害,我爸又结婚了,我这实在是高兴,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笑不笑,咱们严肃认真哈,来都来了,说说吧,怎么伤的?我瞅着也不像刀子剌的呀。”
“关门的时候划了一下。”谢临川言简意赅,十分嫌弃地瞥了席唯一眼,“有菌环境,得再给我加个破伤风。”
席唯挑了挑眉。
池惊鸿收起笑,神色认真起来:“铁器碰的吗?不会是刀子吧?你不会要割腕吧?我说哥们,这年头,谁离开谁都能活啊,可不兴整要死要活那一套啊。”
“不是你有病?你看病就看病,话那么多干什么?”谢临川眼看着席唯在旁边又开始憋笑,血压又上来了。
池惊鸿耸耸肩,“望闻问切嘛,当医生得对患者负责不是,毕竟咱医院一个号也挺贵的。”
“再说了,这些都得记录在病历上,不说不给开药啊。”
谢临川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憋了半天,“跟……跟一个朋友有点小矛盾,不小心弄的。”
池惊鸿也是欠儿得很,顺嘴就接了话头:“男朋友女朋友?”
“男朋友——”谢临川也没过脑子,猛地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不是,你是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谢临川的脸色难看极了,眼见要发作。
席唯拍了拍池惊鸿的肩膀,笑吟吟地说,“是跟我。”
“哦,跟你啊,”池惊鸿震惊了,“不对,嗯嗯嗯???跟你???”
谢临川哼了一声,别扭地撇开了脸:“老子跟他不熟——”
“没事儿,我懂。”池惊鸿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这有什么的?年轻人嘛,吵架很正常,不过要注意分寸,避免受伤……”
接着又在旁边挤眉弄眼地跟席唯打听,“你跟这位酷哥啥时候认识的啊,眼光可以啊师兄!”
谢临川感觉自己的血压蹭蹭地往上升,干脆掏出电话,“喂,胡院长吗?”
池惊鸿一听,忙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OK,我闭嘴。”
“没事,已经看上了,嗯,多谢,改天一起喝茶。”谢临川冷着脸放下了电话。
池惊鸿扭过头,无声地跟席唯对口型:“真是你朋友啊?”
席唯摇摇头,“不是……算关系户吧。”
“关系户了不起咯。”池惊鸿撇撇嘴,也不理谢临川,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鼓弄两下电脑,嘴里嘟囔道,“诶?破伤风怎么打来着……”
席唯无奈地拍了拍池惊鸿的肩膀,“好了,别闹了。”
池惊鸿嘴巴撇了撇,“啧!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谢临川又开始运气了,门口的苏念见气氛要糟,忙不迭冲进来开始找补:“害,您误会了!就是咱们医院的门框给呲的。”
苏念这个助理十分称职,不等谢临川开口,挤到池惊鸿旁边抢着解释道,“我们谢总特孝顺,这不是听说老爷子的主治医师换了,当晚辈的心里头着急了不是,但是小席大夫跟我们谢总是发小,事情说明白了就得了,来找您还是小席大夫推荐的呐!说您的医术是这个!”
说着苏念还举了个大拇指,一脸尊重敬仰的表情。
谢临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斥道,“闭嘴。”
“他口袋上没有医管局的绿标,连个正式执业医师都不是,什么这个那个!”
谢临川的公司是多家医院的医疗器械供给方,他对这些医院的规定大概有一定的了解,医管局的在编员工胸口都有绿色绣标,实习医师则没有,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念眼看着马屁预判错误没拍对地方,连忙闭上嘴又缩回了门外。
池惊鸿哈哈一笑,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衣襟,挑挑眉,“还有这说法?我都没注意。不过我确实不是这儿的正式职工,您眼力可以。”
见席唯跟池惊鸿靠的那么近,又想到席唯那句惊世骇俗的‘我是弯的’,谢临川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僵了,越看这人越觉得碍眼。
好在池惊鸿很快就放开了席唯,席唯揉了揉他的卷毛,像拍个大狗子一样的拍了拍池惊鸿的脑袋,“快点弄完,一会儿下班去小湘阁吃饭去。”
池惊鸿眼睛一亮,“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咱门口见!”
席唯点点头走了,池惊鸿麻溜地从柜子里端出消毒器械,三两下就给谢临川消了毒,又涂了点药,不过就是没打针。
“不用打破伤风,他那门框把我也被刮过,木头门涂的金属漆,都是样子货!我师兄有洁癖,他那办公室一天消八遍毒,外头都找不到这么干净地方,您就放心吧!”
“对了,你俩是发小?我怎么没听我师兄提起过啊。”
谢临川本来都打算起身走人了,听到池惊鸿这话,刚抬起来的腿又放了回去,不动声色地说:“哦?”
他好像突然打开了话匣:“要说认识的话,我们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不过那时候我们总打架……他老输给我,应该不好意思到处提吧。”
池惊鸿闷笑了一声,“还有这事儿?我师兄平时看着老内向了,没想到小时候这么活泼啊。”
谢临川也跟着微微一笑,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活在记忆深处的那个清瘦但不服输的少年。
打架是总打架,只不过他也隐藏了一些东西没说,比如他们打完了架,席唯会哭着说要去告诉他爸,谢临川就拿自己的零花钱给席唯买冰淇淋、买小糖人,然后两个人一起躲在家属院房顶上,面对面一声不吭地吃,谁也不搭理谁。
看着到傍晚了,院子里两家人出动,满胡同的喊他们,把大院儿里的水井都翻个底朝天,俩人就憋着笑,偷偷摸摸地藏好。
等找他们的人都散了,再悄悄溜回家,挨一顿混合双打之后,在炕上躺几天,养好了又继续这个戏码。
其实再小一点的时候,谢临川还没怎么记事,席唯也才刚会走路的时候,他们连打架都不打。
小时候谢临川总听自己爸妈说,等老席家的阿姨生了娃娃,就给他求一个小媳妇回来。
席家叔叔阿姨还打趣他,说要娶媳妇儿,得多攒点彩礼,不然就不把媳妇给他,吓得谢临川连夜掏了他爷的私房钱,被发现了之后屁股差点儿没被打开花。
后来席家阿姨真的生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娃娃,谢临川就每天去席家看自己的小媳妇,每到过年过节,还攒零用钱买冰糖葫芦、小画册什么的,给席家叔叔阿姨送去,讨好自己的未来丈人、丈母娘。
席唯也很乖,从能说话开始,每次都捏着他的衣服黏糊糊地叫他小川哥哥,美得谢临川鼻涕泡都出来了,就盼着席唯快点长大,好把他拐带家去当媳妇。
结果一直等他懂事了才知道,席唯他娘的是个男孩,压根就不能给他当小媳妇!直到在厕所确认了席唯跟他一样都是站着撒尿之后,谢临川整个同年的梦想全部都幻灭了。
说好的小媳妇没了,这么多年给小媳妇花的零花钱也打水飘了,谢临川气得跑去席家讲理,被席家上下笑了个遍;跑回家找他爸妈哭诉,又被他爸妈给嘲笑了一通,把谢临川气得哇哇大哭,当场揍了席唯一顿。
席唯虽然小,不过打架天赋很高,被他揍了一回之后,很快就能找回场子,俩人打着打着,一来二去的,又跟从前一样好了。
只不过再有人调侃他问他小媳妇哪去了,谢临川还是要把那人揍一顿的。
其实年少的谢临川有时候也会想,席唯是男的也没关系,一样可以当他的小媳妇……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喊了席唯去他们的秘密基地接头,准备最后打赢他一回之后,就再也不跟他打架了。
打完讲和,以后他们还是最好的铁瓷。
可是那天席唯没有来。
之后的很多天也没有来。
席唯就这样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时隔多年,谢临川依旧对与人约定心有余悸,做梦的时候都觉得跟在自己身后的席唯丢了,满大街的在找人,常常半夜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今天见到席唯时,谢临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住,就想着要把他揍一顿好好出出气。
本想着把他揍一顿揍得他哭出来,自己心里的怨气出了,他们俩就扯平了。
可是他说跟席唯不熟,席唯看起来是真的跟他不熟。
那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和疏远的距离,叫谢临川心凉,不由得自嘲又是自作多情,就像小时候送了十来年的礼,人家这些年早就把他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注意到谢临川眼里深沉的情绪,池惊鸿的眼底闪过八卦的亮光,他麻利地取下手套,忽然笑呵呵地看向谢临川问道,“我说,谢总,你能吃辣吗?”
“我们谢总吃不了——”旁边的苏念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谢临川的眼刀子吓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谢临川干脆地点点头,面色不变的说,“可以。”
池惊鸿一拍手,“你跟小唯是发小,我和他呢是同学,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咱俩今天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怎么样,关系户大哥,咱要不要一块攒个局?”
谢临川反问,“什么局?”
“你,我,小唯,咱们仨,不带别人,先去小湘阁,再去三里屯,嗨到明早,刚好能吃到丰盛源的早点!”
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谢临川顿时眼前一黑。
在苏念满是惊恐的眼神中,谢临川咬了咬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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