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粉蒸肉 挺甜的

2023年

“你是我的债主！我来，还你。”

20岁的王一博反反复复地细品着这句话里的意思，可惜翻来倒去，都咀嚼不出个深意。他不记得自己曾经给过肖战什么好处，静落下来，翻看了些最近的报道和作品，也能知道肖战如今才是站在了金字塔尖上的独一个。这样的一个人，自己能给他施过什么恩？

虽然想不明白，可也不妨碍他还是在肖战家里暂住了下来。

凭空缩减了五岁的王一博其实心里没打什么复杂的主意。不过是仔细思踱了自己的处境。2018年，显然是暂时回不去了，而2023年，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完全空白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头，出现的第一个他所认识的人名，便是肖战。

这就像是雏鸟情节。他这人轴，凡是认定了的，就一定要做，对事对人，都是如此。

何况，肖战在王一博的印象里，实在太好。

在组里都能对自己倾心照顾的大哥，相信五年后，也不会对自己坏到哪里去。

只是，他交了女朋友……

想到了这里，在正式落住之前，王一博还是有意无意地“参观”了肖战家里的所有房间。

莫名忐忑地害怕在卧室和浴室发现一些女生的用品，可又在确认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自觉地松落了口气。

王一博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些，再看向肖战的目光里都多了一点暖。

只是肖战竟没有察觉。他只是异常沉默地跟在王一博身后。那墨黑的发梢落下些许挂在了眼睑处，在长长的睫毛下头投出道淡淡的暗影。叫人看得有些淤塞。

王一博不由瘪了瘪嘴“我住你这里，你是不是不方便啊？”

“什么？”肖战像是被一语惊醒。

王一博的语气里不免多了些膈应“你女朋友还会来吗？”她来了，我要回避吗？

后一句话太别扭，小孩张了张口，终于还是静默地自己吞掉了。

只是看向肖战的眉眼里多了一点燥气。好像只要肖战说出一个迟疑，他就能甩门而去。

好在那哥哥恍过神来，摇了摇头“什么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嗯？

王一博瞬间睁大了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左看右瞟了好一会，才呐呐地说

“刚刚那个……不是吗？”

肖战偏侧过头，贯连起小孩饭桌上的表现与看向言许时的怪异，瞬间厘清了逻辑。那被数不清的错落回忆负压的心脏，突然“登登”地跳动了起来。

“你以为，她是我女朋友？你在意？”肖战甚至伸手扣住了王一博的手腕。

小孩只觉得腕上一疼，眉心轻拧，言语不自觉地落下调去“在意个屁！是不是你女朋友都跟我无关！我就是怕同住一个屋檐下，要是有什么不该看到的被我看到了，不好！”

王一博说完了话，肖战却不把手放开。反而目光灼灼地盯在他的脸上，叫人面皮生热，连后背心都冒出了汗意。

刚要撒火，肖战却松手了，半是无奈地摇摇头“全身上下嘴最硬的小朋友。”

“你说谁是小朋友？”

脑门上被一只手按了一按，让王一博觉得自己此刻落在肖战眼里就像一只蹦着脚跳的金毛犬，刚要说话，就听肖战和风细雨地开了口，

“小笨蛋，我认认真真跟你说一次，我没有女朋友，刚刚那个女生是我的经纪人，跟了我三年多，比我大快十岁，她有老公了，我对做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毫无兴趣，你也不要在心里给我乱编排。安安心心在这里住下去，不会有人能来打扰你。”

肖战停了停，“谁都没有资格来打扰你。”

王一博莫名红了些脸，他皮肤白，一点点红晕都藏不住，那一点扎眼的红落进肖战眼底，晕染开一整片温柔的海。

飞灰里的烟烬，好像，有了一点点微弱的生息。

乐乐跟岩岩很快把王一博的行李搬了回来。

当然是回来。

大半年前，王一博自己搬走的那些东西，一件不差地都回了来。

看着房屋里空置了一半的地方被重新填满，王一博与肖战的心情却并不相同。

王一博多了些占据别人空间的抱歉，而肖战眼底里却尽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在差异心思的影响下，王一博在刚开始的相处里多了些客人般的谨慎，而肖战却是毫无保留地拿出了全部的心意来厚待他。

肖战的下一部戏约签的是大电影，距离筹备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便让言许排开了其他工作，留足了时间在家里陪着王一博。

其实小孩很好带。肖战发现失忆之后的王一博简直好像变成了个小男孩。心思全然摆在脸上不说，连爱好也变回了从前的滑板和乐高。

所幸他们家里，就属这些东西最多。

两人闷头拼完了三个大件之后，乐乐的电话催了过来。不是打给王一博的，而是打到了肖战的手机。告诉他有一个推不掉的饭局，是《热烈》剧组邀的，因为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主演不去，不太合适。

肖战拿着手机，看了眼蹲坐在沙发边上组装着航天飞机的王一博，垂目想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我陪他去。”

“肖，肖哥？！”乐乐惊得大张了嘴。

肖战和王一博好过，这件事虽然实实在在地在从前发生着，可却是从没有对谁对外展露过半分，就算是京圈最出名的狗仔和媒体都是被封了口的，更别说是在演艺圈里，这样无遮无掩地一同出去参加酒局。

以前王一博想要做圈内公开，拦着不让的是肖战。有段时间，两人还为这事闹了龃龉，最后软了身段来哄人的，是肖战，可低头做了退让的，却是王一博。

至此以后，公开这件事就成了某一种默契的禁忌。王一博闭口不提，肖战自然也就没有再放落到心上，直到，分手那天，那小孩死死握着行李箱的拉手，突然问了肖战那一句

“你能给我什么？”

如同每一个决然离开的角色一般，那小孩一字一顿，隐隐藏恨地质问他，“你连一个公开的身份，都给不了我，对不对？”

他那时答不上口，可经历过一次失去，肖战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残忍，还记得第一次他们为了公开不公开的事吵架的时候，是他自己言之凿凿地对那小孩说：“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顾全大局？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有你要的安全感？”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王一博，梗着脖子，绷成了线，用牙紧紧咬着发白的唇角，就这么拿一双赤光波澜的眼睛看他。

他受不了其中的憋屈与委屈，好像他的用心一点都没有照拂在这小孩身上，好像他们之间，非得要一个正名才能被证明爱情。

头一次的，他在王一博面前摔门而去。

喝了一晚的酒，酒醉迷糊的时候，却拿了手机给那小孩一个字一个字地编信息。

不是道歉，不是告罪，而是另一种变了相的“指责”。

“你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公开？你说圈子里有人公开不也可以活得很好？你说谁？你觉得谁在这个圈子里公开了性向和伴侣会真的过得很好？就算是张国荣这样的顶峰人物，公布了唐先生之后，连颁奖礼上都要被公开冷落和嘲讽，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

他编得七零八落，脑子根本没转过弯来，却把信息一股脑地发了出去。

他捧着酒瓶子在会所包间里喝了个酩酊大醉，最后把他拖回了家的，还是王一博。

那晚之后，王一博再没有提过什么要求。他变得懂事也体贴，甚至在一些边界上踩动的时候，会分外地谨慎，到了必须同台的工作场合，也会自觉地开始“避嫌”。

再后来，他们的工作以几何倍数开始叠加，见面的时间所剩无几，肖战却还在沾沾自喜这种所谓的弱联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分手那天，无论他怎么问王一博理由，那个小孩都只说一句

“肖战，我爱够了，也受够了。我不要你了，我们，回不去了。”

肖战从回忆里抽拉了出来，手机依旧挂在耳边，乐乐震惊的吸气声仍断续传来。

“是我欠他的，得还。”

王一博在这句话里狐疑地转了头来，得到他投去的一个安抚的笑容后，又继续低头摆弄手上的乐高。

肖战挂断了电话，走到王一博近身处，蹲下身来“晚上带你去吃饭。”

“什么饭？酒局？”王一博盘腿坐着，此刻放下了手里快要完成的模型机，仰了头来看肖战。

日光就这么洒着，像一把金粉裹上了这小孩的脸。叫那细密的绒毛都能被看见。

肖战花了八分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吻上去，暖下声线，揉了揉王一博绵软的头发

“你只管吃，一切有我。”

酒桌上，肖战的确遵循了自己的承诺。虽然《热烈》剧组突然来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肖战实在叫人诧异，但大家毕竟都是圈子里的人，肖战如今的身价可是专门邀请都未必能邀请得到，能得他赏脸，也实在是意外之喜，何况，还有王一博。

众人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一轮敬酒下来，眼见都是肖战护着王一博，在帮他挡酒，不免也兴起了好奇。

导演起了个头，“我跟一博喝过的，这小孩酒量比我还好，怎么今天不喝酒只喝水啊？”

王一博其实在这场子里分外地窘迫，听着酒桌上的交谈，自己应该跟他们很熟，可惜他目之所及，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他年纪小，乐华的经纪人姐姐也鲜少带他出席酒局，这场面上的应对，他实在不会。肖战给他递了水来，他便只低头乖乖喝着水，可听到导演这样对自己说，又好像不能不喝一点酒。

小孩抠了抠指甲，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往肖战身上看去。

前头这人倒是老神在在，端了杯子，跟导演的酒杯碰了一碰，便说“一博前几天受了点伤，虽然现在外伤好了，可医生说还得避着点酒。我怕他来这局上，跟你们都熟，一高兴就喝忘了。所以强逼着他带我来，一来是来帮一博喝酒，二来也是来谢谢大家这几个月来对一博的照顾。”

肖战这话说得漂亮，导演心里明镜一块，这是在给王一博做人情，也堵了大家起兴再问的嘴呢！

导演垂目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老道得吆喝了声，“来了就是朋友，什么强逼不强逼的。来来来，大家一起喝一个啊！”

“预祝电影大卖！”

“大卖大卖！”

肖战旭日和风一般地笑着，手里的酒杯举了出去，另一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把王一博的水杯往小孩手边推了一推。

王一博自然地接握到了手里。

继续老老实实地喝着寡淡无比的白开水。

酒过三旬，饭桌上的菜才动了三分，王一博全程没说什么话，只是埋头吃菜，倒是肖战，从一落座就开始喝酒，红酒下了三四杯，面前的碗里还是空空如也。

小孩虽然吃着东西，可毕竟是个酒局，大家都在顾自聊天，他也不好一刻不停地霸着转桌，才转了几次，就不去碰了，好在他也不挑，什么菜落到了眼前，他就夹一筷，勉勉强强吃了个五分饱。

碗里又给清了空，王一博咬着筷头，正在犹豫往何处落筷，一勺沃豆腐就这么飞进了他的碗。

小孩诧异地抬了头去，只见肖战眼都未落地将那汤勺重又放了回去，继续饶有兴趣地听着导演说话。

王一博舔舔唇，拿起小勺将想了半天的豆腐舀进嘴里。

才刚吃完，就见那转桌上自己几次错过的粉蒸肉巧巧落在了自己面前。

他一时心喜，忙不迭地拿了碗去盛，才看见是旁边说着正经话的肖战伸出了几个指尖按着那桌盘。

一次是无心，两次就是特意了吧。

小孩心里窜过了一点暖流，余光瞥见肖战那头依旧干净的碗盘，不由多盛了一勺蒸肉。

筷子小小地从旁边错了过去，放下那勺蒸肉，就快速收了回来。

正说着话的肖战突兀地顿了顿，头一低，便看见了自己碗里多出的蒸肉。

很香。

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肖战偏侧过头，王一博正大口大口地认真往嘴里塞肉，吃得奶膘都一鼓一鼓的，像个无忧无虑的男高生。

“肖战？”导演大着舌头唤他。

肖战回过了神，导演已经喝懵了，却依旧相见恨晚似地非要拉着他说话。

他只好打起精神应对，只捡了个间隙，把那口肉吞进肚里。

粉蒸肉，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