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像是早就猜到了王一博不会就此放过一般,从容应对:“这就是你不好好吃饭的原因?”
“那倒不是。” 王一博想说,他低估了豪华餐厅的实力,十年的快餐胃吃不了这些细糠。“我……”
他抬头望向肖战,表情悲观,原来自己跟肖战的距离早就这么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初一下学期他没不好好学习,跟着隔壁班的小混混四处翘课,肖战劝过他,却被自己以“好学生就别来跟我同流合污了”给怼了回去,肖战在重点班常年稳居全年级第一,他一个星期不知道要被请到政教处几次的。一切回到原点,原来他跟肖战早就有这样的距离。
“我……”
王一博努力组织语言,在看到肖战眼波流转的那一瞬间,心里猛地疼了一下。
“对不起,你别难受,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再次出现,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才配待在你身边。
肖战声音有些不对劲,但表情依旧平静,“王一博,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你没有对不起我,真的。以前的事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我真的不觉得你需要补偿我什么,如果你认为我以前喜欢过你的事情,对你的生活造成了影响,那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肖战。” 王一博有些无奈,声量不自觉控高,餐厅里的人被他的声音惹得纷纷往这边看,“我不是为了补偿你。”
肖战没说话,眼里染上一层薄雾。
王一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手扶额,“我应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是真心的?”
半晌,肖战缓缓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那就什么都先别说。” 王一博坐直了身子,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时间不早了,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肖战的租的房子离餐厅不远,车程不过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内王一博渐渐占据主动权,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心急,反而会吓到肖战,于是换了个法子,开始像以前那样,跟肖战玩到一起去。
他只有3天的时间,这3天抵不过漫长的十年,用来挽回一个人,确实有点少。但只要肖战愿意,未来十年,二十年,整整一生,就是让王一博掏心掏肺,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一个人住么?”
“嗯。” 肖战脑袋乱乱的,“房子不大。”
他一个人住,住太大的房子反而没什么安全感。
王一博低头玩手机:“展洵没跟你一起?”
“没有。” 回答后肖战才意识过来王一博在套话,他轻轻啧了一声,眼神悠悠。
王一博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车厢内两个人都各怀心思,但王一博的心思敞露在他嘴角的括弧上。
“我跟展洵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肖战无奈道:“他下个月就回上海了,不在这边。”
王一博半信半疑,他是相信肖战的,但是展洵就不一定。“他比你小很多吗?”
“也没有。” 肖战解释道:“他比我小一岁而已,跟你一样大,不过他读书晚,所以比我们小一级。”
两个人杂七杂八聊了一堆,见肖战没有那么紧绷了,王一博也渐渐得心应手。
只不过回到家时,肖战又开始进入戒备状态。
“那个,家里只有一张床。” 肖战难为情:“今晚你睡吧,我去沙发睡。”
王一博苦闷地笑出声,“肖战,你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肖战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受惊般连连摇头,磕巴道:“不是,我只是很久没跟别人一起睡过,睡相不好,会打扰到你。”
“是吗?” 王一博佯装为难,“我记得是我睡相不好吧,哦我懂了,你是不是怕我会打扰到你?”
不给肖战辩驳的机会,王一博又立马道:“冇事冇事,我睡沙发就行,我保证不会半夜起来乱走,也不会说梦话,更不会吵得你睡不着的。”
肖战哪里遭受得住这种茶言茶语,反而真的萌生了愧疚之意,“我没有。”
“没有什么?”
肖战老实道:“没有觉得你睡相不好。”
王一博承认,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就这样冲过去把肖战狠狠地抱怀里,但他咬紧了后槽牙,强迫自己把持住。“那就一起睡吧?”
肖战莫名无言,一如既往地,他总是这样顺从王一博的话,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
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床头的暖灯没关,以王一博这个视角望过去,能看见肖战俊俏的侧脸。
只是肖战实在是紧绷,身子僵硬地躺在那一动不动,王一博骤然起身,往肖战那边凑过去,吓得肖战往后面躲,差点摔下床,好在王一博眼疾手快,大手捞住他的腰,正色道:“睡好。”
“王一博……” 肖战声音很小,听出了几分无助的意味来。
“你别害怕。” 王一博缓声:“在你答应我之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半昏暗中两只眼睛对视,各有各的情绪,王一博老老实实躺回去,以表真诚,还特意翻过身子,留了个后背给肖战。
肖战偏头看看着王一博圆圆的后脑勺,渐渐没那么紧张,大概看了十五分钟,轻轻唤道:“你睡了吗?”
“没有。” 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手不麻啊?”
王一博轻轻笑出声,慢悠悠转过身子,呈平躺式:“确实有点。”
肖战嘴角上扬,他对王一博有多了解,连王一博本人都不知道,十载春秋转眼而过,肖战一辈子都不敢奢想竟然还有跟王一博同床共枕的一天。
“算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二次一起睡。” 王一博回忆道:“上一次是初一下学期军训。”
提到军训,肖战嘴角又悄悄隐了下去,但他还是纠正道:“是第六次。”
“嗯?”
“军训有四个晚上。” 肖战认认真真盘算着,“还有一次,在你高中宿舍的床上。”
王一博没想到肖战还记得那么清楚,他都不记得军训有几个晚上,他自己所谓的“两次”,便是将军训那几个晚上归为“第一次”,而肖战提到的高中宿舍,他没什么印象。
“高中宿舍?” 王一博偏过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肖战闭上眼睛,似是回忆,实是掩藏,“你跟小怡刚分手的时候。”
“哦……” 王一博莫名吃瘪,想起来是哪次了,“但不是午睡吗?”
而且也不是什么正经睡觉,就跟肖战床头床尾一人一边,衣服都没脱的囫囵觉。
肖战哑笑道:“嗯,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声音都哑了,结果一见面,话都没说几句就趴在床上睡过去了。”
王一博不愿意直面这些社死的“名场面”,但现在借肖战的嘴巴说出来,遗憾之意浓厚,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察觉到肖战的心意?而肖战又是得有多在意他,才会一放周末就骑车骑了十公里到学校来安慰自己。
“我还担心你想不开,寻短见。” 肖战双手撑在后脑勺上,“见面后发现,你除了情绪低落点,能吃能睡,还能打球唱歌,我心里就想,看来被戴绿帽子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打击。”
王一博心里一咯噔,默默地闭上嘴,被心爱的女孩“戴绿帽”这种事确实不太光彩,但是那会他们俩的感情也的的确确到了穷途末路,迟早的事情而已。王一博知道后,第一反应是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其次是没脸,毕竟他当时的宿舍个个都知道他处了多年的女朋友跟别人了,却没一个告诉他。
最后才是痛心,付出的真心被糟践了,属于自己的女孩跟别人跑了。但跟后来他经历的那些事比起来,这种事不过是凤毛麟角。王一博早就不记得了。
“罢了。” 王一博一只手捂住脸,“你若是痛快,便尽管说吧。”
肖战咯咯笑了起来,倒真像王一博说的,把这些埋藏在心里话慢慢说出来,会有前所未有的痛快。王一博也笑,两个大男人笑得整张床都在抖,全不像话。
“我是好奇,小怡不像那样的女生,所以心里觉得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王一博哼了声:“行呗,说是说喜欢我,心里却觉得我是渣男。”
渣男倒没有,但那个时候的王一博实在是倜傥不群,说招蜂引蝶也不过分,这也不是他的本意,他性格好,长得也出众,又时刻走在潮流前端,什么都有,什么都会。肖战脑海里浮现出少年时期的王一博,尘封多年的醋意和流过的热泪,也被连带着一并涌上来。
“上高中后,因为文理分班,我跟她不在一个班,我加了一些社团,天天跟社团里的男生一起,没什么时间陪她,现在想来,那时我确实做得不好,她一个女孩子,刚进到陌生的环境,身边只有我一个可依赖的人,我却没有分出心思在她身上,也没有陪她。”
肖战转过头来,静静地听着。
“她跟我提出过几次分手,都被我拒绝了,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只想从一而终,不论是家人、情侣、还是朋友,都想着能一辈子在一起,只可惜,”
“到最后,没一个留得住的。”
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昏暗的光线,迷离恍惚的气息,肖战仿佛看到了映在王一博脸上一道清澈的泪痕。
他顿了顿,“不怪你。”
“可能真的怪我。” 王一博轻轻地笑了,“五年前,有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碰到了一个算命的,我对这些奇能异士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你也知道,高二那年,我爷爷和奶奶相继离世,帮我奶奶办丧事的法师说,最好花钱做一场法事,家里连续死了两个人,如果稍不注意,很快就会有第三个人跟着一起去。”
肖战听得认真,呼吸都忘了,屏息凝神道:然后呢?”
“我们家欠了那么多钱,连给我奶奶办丧事的钱都是借的,我爸手术也需要一大笔钱,一时间哪里拿得出钱办这样的一场法事?”
“我妈拿不定主意,我年纪小不经事,法事不了了之,只觉得那个法师真该死,跑到别人家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后来的事你知道了,
我爸手术失败,死在半夜的手术台上。”
王一博叹了口气:“或许是心存敬畏,我鬼使神差去算了命,那个人看了我的手相,说我这个人命数不错,但掌纹稀疏,个性张狂,没有守气,很容易折福,连婚姻线都淡薄,婚后必定坎坷。”
听了大半天,只有这句,肖战才反驳道:“这种话信不得,他也不过凡胎肉体,有什么资格三言两语就断言别人的命运?”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 王一博喃喃道:“后来我细细回想,发现他说的是对的,从前我爷爷便经常说我凡事都太爱出头,嘴巴没有遮拦,容易坏事。不是说性格决定命运吗?也许从一开始,像我这样的人,就注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肖战眼眶里涌出湿热的东西,十几年能改变一个人实在太多太多,像这样的话,绝对不可能从十几岁的王一博嘴里说出来。那时候的他是肖战的英雄,是肖战的寄托,是肖战信心的载体,是他一步步往上爬的精神源泉。而如今,他的英雄熄去了全身的光芒,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苟延残喘地躺在黑暗中。
他爱王一博,从他14岁开始,爱了整整十七年,这期间肖战眼瞧他高楼起,眼瞧他高楼塌,他意气风发也好,自甘堕落也好,肖战都不离不弃,他永远都喜欢王一博身上那股不会变的纯真和自信,喜欢他望向自己时那双磊落的眼睛。
现如今这个人表面上早就没了当年的少年气,但肖战知道,王一博骨子里还是没变,他只是吃了太多苦,安全感尽失,不太敢轻易奢求。
“别想太多。” 肖战没看王一博,闭着眼睛冥思苦想,“会越来越好的。”
眼见气氛降得诡异,王一博轻咳了声,“不说这些。”
“其实很多事情,不刻意去想,我真的忘了七七八八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粗线条,记性也不好,也是这几年才慢慢沉稳了些。”
肖战本来一动不动,听到这句话嘴角慢慢扬起,“你记性,确实不好。”
“我自己批判我自己呢。” 王一博奇怪着,“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了?”
“嗯。” 昏暗中,肖战的影子点点头,“记性真差。”
王一博不乐意,猛地翻了个身子,一支手撑在脑门上,侧躺着看肖战,“我是记性差,但我可没忘了,咱俩打过架的事。”
提起这茬,肖战倒吸了一冷气,他伸出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无可奈何道:“你确定要提这件事?”
“哈哈,你还要说我记性差吗?” 王一博百无聊赖地反驳着,脸上的小括号不褪, “你说你后面怎么不再跟我打架呢?趁早把我骂醒、打醒也好,我就能发愤图强,跟你一起去火箭班,去市一中,去上海。”
肖战抿了抿嘴巴,神色不自然,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到底是难为情。
打架的原因不是王一博所认为的那么纯粹,他含酸带醋也是,想让王一博悬崖勒马也是,归根到底还是生气、着急,才不顾一切全凭着本能去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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