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王一博其实并不算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

王一韫出生的时候，整个王家都都是在一种极度爱护的氛围里。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又是个女孩子得到的宠爱自不必说。从小到大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除了必要的原则教养问题，从没有人拘束她的成长。

到王一博的时候得到的待遇就完全不一样了，王家并不主张穷养儿富养女那一套，但是确实和王一韫的成长大相径庭。几乎是从三岁以后，王一博的教养就完全是由王家祖父接手的，他长在祖父膝下却没有感受过隔代亲的宠溺。从记事起他就是知道自己是被当做继承人在培养，未来他要担起整个家族。

这并不是王家重男轻女，等父辈百年之后，有王一博一分就会有王一韫一分，但王一博需要做的却是王一韫的百倍不止。这一点王一博甚至比王一韫更加早的就认识到了。

所以当王一韫看见弟弟在肖战面前流露出小孩子一般幼稚的样子除了觉得陌生还有几分嫉妒油然而生。不过这样的情绪也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女儿的一通电话call走了。呦呦上完课发现妈妈没在，正跟钢琴老师哭闹，王一韫只得匆匆赶回去。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肖战这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整个人也惫怠的很，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姨婆嫌他闷在房间里更让人打蔫儿，就让佣人在花园里放了几张软椅，带他出去喝茶。

“去吧，反正也是打发时间。”王一博问他，“要不要去书房挑本书看。”

“可以啊。”肖战点点头，“我陪姨婆先下去，你随便帮我选一本就好，我有点懒得动。”

王一博皱眉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身体还是不舒服吗？再让林医生过来看看吧。”

肖战摆手偏头拒绝：“不用了，就是犯懒，都已经不烧了。”他再三坚持王一博只好妥协的上楼去书房给他挑书。

花园里微风习习，佣人正在花圃里修剪花枝，处了剪刀的声音就只有枝头的鸟鸣，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

肖战这会儿穿着王一博的衣服，喝完粥他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没有换。发烧出汗身上的黏腻感让他忍不了一刻，就找王一博借了衣服冲了个澡。不过王一博的肩比他挺括，卫衣穿在身上他一动就露出锁骨和颈窝，风也灌进去。不冷，但有些别扭。

姨婆从佣人手里接过一套红泥小炉，茶壶里的水正沸着冒着袅袅水雾。“放松点，别绷着。”姨婆看出肖战不好意思，“这是刚刚煮好的茅根竹蔗雪梨水，清热润喉，尝尝喝不喝得惯。”

肖战点点头接过来抿了一口，他其实是喝不惯这些汤汤水水的，不过姨婆的手艺倒是很适口：“好喝，很清甜，谢谢姨婆。”

姨婆把椅子挪的靠近他些，自顾自脱了鞋子在软椅上摇着一把扇子：“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一博让你在这是为了养病，怎么舒服怎么来。”

肖战确实有点不自在，花园里佣人来来往往的不少人，不过他也知道姨婆是给他台阶下呢，就有样学样也踢了拖鞋窝到了软椅里。

王一博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老一少在一块聊天，不知道肖战说了什么把姨婆逗得合不拢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王一博把书放在肖战腿上。

王一博给他选的书是小王子，成年人的童话故事，巧合的是这本书是他最喜欢的。肖战随意翻开一页，粗粗地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哪一个情节。

比起情节更吸引他注意的是王一博换了一身衣服，不似这两天的休闲又换回了初见时的手工定制西装：“你要出去？”

“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尽量晚饭前回来。”王一博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走到姨婆身边弯腰轻轻贴了一下脸，“帮我睇住佢，返嚟带你最钟意食嘅烧腊。”

后半句说的是港语肖战听不懂，就看见外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简短的说了句什么，王一博笑笑不多话了。

“少爷，车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永伯也是同样的西装革履一丝不苟。

王一博颔首，还有些不放心的再次嘱咐肖战：“觉得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不要像昨天那样。”

“知道了。”肖战无奈叹了口气，“喂，我比你大六岁诶，不要把我当个小孩子好吧，你去忙吧。”

王一博还要说什么，永伯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公司那边在催了。姨婆见状道：“去啦，我睇住佢，你有咩唔放心嘅。”

肖战目送着王一博出门，转头就看见姨婆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直看得他不好意思，忍不住吐槽始作俑者：“姨婆，王一博这么唠叨，你们家里人没有嫌他烦吗？”

“姨婆也是第一次听人有人说他唠叨。”姨婆手里织着围巾手翻的飞快却一点也不影响和他聊天，“平时啊，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阿永替他说。”

肖战瘪瘪嘴表示不相信。

“你是不是觉得他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囝囝。”姨婆放下手里的织针，“其实啊，还真不是这么回事。这孩子心事大，是生生磨成了一个锯嘴的葫芦。”

姨婆叹了口气：“王家的老爷子，三岁多一点的时候就把一博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一天的光景里，除了早上和小姐姑爷在一起用个早饭，晚上送回来睡觉，其他的时间一言一行都是规矩。严苛的学习日常里，连喘口气都是难得。七岁那年，到了学习骑术的年纪，马场那边送来一匹小马驹，一博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吃睡都在一起，结果耽误了课业...”

后边的话姨婆不说肖战都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小马驹...被送走了？”

姨婆点点头：“那一次是在真的惹他伤心了，哭了一天又是发烧又是呕吐不止，可到底也是改变不了老爷子的想法。我还记得小姐就抱着一博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可再心疼也没办法。”

“王先生...”肖战听得有点心疼，“我是说一博的父亲，就没有管管吗？”

“管什么，他自己就是这么长大的。”姨婆道，“况且事实证明这样的教育方式或许并不人性化，但是确实让王家的继承人代代辈出人才，也保证了家族近乎百年的繁荣。我和小姐也只能心疼他，要不是他十二岁那年....”

姨婆顿了顿像是心中大恸：“算了，不提了。”

肖战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轻声道：“轻舟已过万重山。”

姨婆蓦然抬头看他，笑起来：“对，你看他现在多好啊，这段时间见他笑模样也变多了。”

一个下午肖战就在花园里消磨过去，喝喝茶聊聊天，膝盖上的书倒是没翻几页。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王一博才刚刚走进门，永伯跟在身后提着刚出锅的烧腊。客厅里没有人，永伯把袋子递给迎过来的佣人，就听见王一博问：“肖战和姨婆呢？”

“少爷。都在厨房，老太太在教肖先生做菜。”

王一博颔首，低头换了鞋就往厨房去。离着还有好几步路的距离就听见肖战还带着些喑哑的声音：“姨婆，汤是不是差不多了呀？也不知道王一博什么时候回来，香的我都饿了呢。”

“不管他，要是饿了我们就先吃。”

“那可不行，那么唠叨。”肖战假装抱怨，“不等他，回来小心眼儿生气了怎么办啊。”

王一博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看着厨房里的一老一少两个背影，暖色的灯光打在冒着袅袅热气的锅子上，熏得人心里暖烘烘，心尖儿软塌塌的。

“呀——”肖战一回头就看见身后门神一样的人，“你回来怎么不出声啊，吓死人了。”

王一博歪头看他：“出声怎么能抓到某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合适吗，嗯？”

肖战一噎笑起来：“姨婆你看他，我就说他是个小气鬼。”

“没关系，姨婆不小气，放心吃。”姨婆招呼佣人摆饭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王一博解了西装的扣子要脱下来，袖子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调整肖战就过来帮他拽了下来，又十分自然的整理了一下递给了旁边的佣人。

“开了几个会，晚了点。”王一博道，“放心，记得给您带了烧腊。”

晚饭三个人一起吃的，为了照顾肖战，四菜一汤都是比较清淡的口味。好在一整天都没再烧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吃完饭姨婆就要走了，永伯亲自去送的。临走还专门给厨房留了两个煲汤的单子，安排的一清二楚，弄得肖战很是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是我妈明天回来，姨婆还能留几天。”王一博坐在影音室的沙发上，“她很喜欢你。”

肖战难得有些羞赧：“哪里，爱屋及乌吧。”

说完觉得这话意思有些分歧，解释道：“我是说，沾了你的光...”

“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王一博靠在沙发背上挑眉看他。

音箱里喜剧片嘈杂的笑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突兀起来，肖战看着他脑子有点短路不知道怎么接这话。门突然被敲响了，永伯端着托盘进来，递给王一博一杯红酒。

“肖先生，您的是特调。”永伯面带笑容递过一个水晶杯。

触手竟然是温热的触感，肖战闻到一股辛辣的味道：“姜丝可乐？永伯，您家少爷不至于连杯酒也不舍得我喝吧。”

永伯笑：“当然不会，等您好了去少爷的酒窖逛逛，看中什么我做主给您全包起来。现在只能喝这个了，或者给您换杯热牛奶？”

“哎，不用麻烦了。”肖战老老实实的喝了一口，“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