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路羽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关于儿时的梦。
梦里是个夏日的傍晚,她走过小时候的家属院,一些模糊的面孔在她身边穿行,嘻嘻哈哈的玩闹声从楼房后面传来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寻着声音过去,是一群小孩儿在玩捉迷藏。
“15、14、13...。”一个男孩捂着眼睛高声倒数着,其余的小孩一哄而散,叽叽喳喳地往院子的角落跑去。
她看到了4岁的自己正踩着报废的铁皮往车棚顶上翻,“简路羽!”梦里的简路羽大声喊了一声,小路羽好像听到了,回头四处打望又继续往上爬,“看不见自己?”简路羽在梦里对着自己摸来摸去,自己明明在这里啊。
“简路羽,你怎么这么调皮!”
“别人都往地上钻,你往天上躲。”
简路羽也跟着小路羽往上翻,她用手在后面护着小路羽的身子,生怕自己掉下去摔成残废。
“小鬼,你还真会找地方。”简路羽蹲在小路羽的旁边,车棚顶的角落被一颗年龄不小的树遮住,正值盛夏,枝繁叶茂,把小路羽完美的包裹了起来。
简路羽看着男孩在院子里乱窜,来来回回从车棚下跑过,愣是没往上看一眼,对着一旁的小路羽竖了竖大拇指:“还得是我啊。”
接二连三有小孩发出了不甘的尖叫声,只剩简路羽还没有被找到。
“简路羽!”
“路路~你躲哪里去了?”
“简路羽是不是回家了?”
“小鬼,这么不服输,只是个游戏。”简路羽摇着身边的小路羽,见她捂着嘴看着其他朋友偷笑,真是拿她没辙。
“天快黑了,简路羽肯定跑回家了。”
“我们也回家吧。”
...
天黑后的车棚是能唬住一个4岁小孩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小路羽扒拉着车棚的边缘,迟迟不敢下去,简路羽想抱她,手放在小路羽身上一点劲儿都使不出。
直到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路羽,路羽你在哪儿?”“你怎么在上面?”
简路羽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一下,来不及看清,就听小路羽委屈兮兮地喊了一声杨晞。
“杨晞?”
“小路羽连姐姐都不叫?”
简路羽来了兴趣,她弯着身子凑近,眼神左一下右一下,好像还真是杨晞。“小杨晞,快帮忙把我弄下来啊。”她朝小杨晞喊着话,可对方却在噼里啪啦掉眼泪,“倒是别哭啊,先帮我下来啊。”简路羽无用地张牙舞爪,果然她的记忆没错,杨晞就是个爱哭鬼。
4岁的自己都没有哭呢,红领巾杨晞倒是急得哇哇哭,这一哭倒是想起好几个杨晞小哭包的画面,好像旁边都有一个调皮捣蛋的自己。
“路羽,小心!”
简路羽的注意力还在小杨晞身上,小路羽已经在自己的视线外又开始飞檐走壁了。
...
鸡飞狗跳的梦让睡梦中的简路羽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缓缓睁眼在不安中醒来,杨晞的脸也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对方睡得特别老实,就像一夜没有动过,睡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简路羽安静地注视着杨晞的睡颜,完全放松的脸庞躲在零零碎碎的晨光中,头发微乱的样子又增添了一丝成熟的慵懒,清冷的脸庞又和梦中的小杨晞渐渐重合,带着奶里奶气的样子。
“所以,小时候杨晞爱哭,都是与我有关?”想到这里,简路羽又疑惑的眨眨眼。当杨晞睡醒睁开眼时,就看见简路羽傻傻地看着自己,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
“路羽?”杨晞柔柔地轻唤了一声。
杨晞的声音唤回了简路羽的思绪,她随即咧着嘴,又是一个标准的笑容展开。
“早啊,杨晞姐。”
杨晞心里一沉,她看着眼前礼貌客气的简路羽默不作声,对方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哪怕笑容开始僵硬也没把嘴角放下来。
“嗯,早。”
杨晞不忍让简路羽一直尴尬,但也忽略不了自己的心烦意乱,她猛地坐起身子,头也不回走出卧室。
敏感的简路羽立马捕捉到杨晞瞬间转变的心情,一下子慌乱起来,她以为自己拿出十足的礼貌和客气,像对待甲方爸爸一样得体的和杨晞相处,对方就会感到舒服,可是自己越是周到好像越是让杨晞不开心。
...
简路羽歪着脑袋,透过虚晃未关的门,目光随着外面那个纤细的身影来回移动,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脑中也很快理清了杨晞的想法,换位想一想,杨晞好像真心待自己,自己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杨晞现在一定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人,换谁能高兴呢。
在旁人看来简路羽就是一个活泼礼貌平易近人的漂亮女孩,可只有简路羽自己知道,自己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
父母离异之后,简路羽便开始了家里只有爸爸的生活,可爸爸从不过问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他每天下班都不回家,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灯红酒绿的歌舞厅,常常自己都睡了,爸爸还没有回家,早上起床上学,爸爸还在呼呼大睡,生病了也不例外,过生日也不例外,爸爸永远都不在家。唯一不变的是,每天早上桌上会有今天的伙食费,靠钱交流,这就是简爸爸带女儿的方式。
逢年过节亲戚之间,简爸爸也只会说,我们路羽懂事啊一点都不用操心,可比阿猫阿狗还好带。
而妈妈和外婆一家也离开了老家,自己哭着不想她们走,可妈妈说去外面能有更多的选择,能赚更多的钱,以后也能给自己更好的生活,而把自己丢给了不负责任的父亲。在往后的很多很多年,每年寒暑假,小小只的路羽就会独自坐着一天一夜火车去看看妈妈,每一次去都觉得自己与那边格格不入,她对妈妈有很多的心愿,可她从来不敢提,一直在小心翼翼中长大。
在简爸路妈眼中,简路羽乖巧又省心,可简路羽从那些独自生活的日夜起,被丢下和抛弃的感觉便一直跟随着自己长大,她变成了不哭也不闹的懂事小孩。当她终于毕业进入社会之后,便完全没有对家的依赖,自己一个人到处奔波着,即使在外工作妈妈最终也回了老家,她也只是很偶尔的回家看看他们。用累积了几年的经验和志同道合的老友开了现在的工作室,选择在这个喜欢的城市定居下来,努力做一个朝气蓬勃的人,只是很难让人走进自己的内心,得到了就会失去,是简路羽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
不让人靠太近,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对简路羽来说就是最得心应手的事情。
...
杨晞在厨房热着牛奶,准备早餐,她余光留意着卧室方向,路羽怎么一直没有动静?是又睡着了还是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好惹她生气了吗?想到这,杨晞开始有点责怪自己,明明才和路羽相处了一天,难道就要要求对方一下就对自己亲近起来吗,那这样岂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走进路羽的心里,她不应该怪路羽,是自己太心急。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杨晞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但是,路羽,要多久我才能捂热你心呢?”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厨房,互相揣摩着对方的情绪,又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为对方考虑。而这样的设身处地,这样的思绪万千,早就不是简路羽一贯的处事原则了,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些干扰她的思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
简路羽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慢慢撕着吐司往嘴里送的杨晞,清了清嗓子故作俏皮:”那个,杨晞姐,今天我也不是很忙,陪你去弹小星星?”
“路羽,排练挺枯燥的,我还是自己去就好。”杨晞眼皮也没抬,语气平静,手肘撑着桌面继续往嘴里送着吐司。
简路羽以为自己主动亲近示好,能缓解一下她们这奇怪的气氛,没想到杨晞完全不顺坡下驴,一口就回绝了自己。俩人说熟不熟,说陌生也不完全陌生,这样的关系不是最应该扮猪吃老虎吗?怎么感觉哪里都有点怪怪的... 有点像小情侣闹别扭?
“这样啊,那没事,我去工作室好了,不打扰杨晞姐排练了。”简路羽也赶紧说,生怕给杨晞添了麻烦,而可怜的吐司此刻随着简路羽的答应,全部碎在杨晞的后槽牙里。
...
杨晞看着收拾东西也准备出门的简路羽,心里依然闷闷的,她多希望刚才路羽能不顺着自己,能有自己的小情绪,能对自己提要求,甚至可以对自己得寸进尺,可路羽偏偏懂事,偏偏让自己没有一点被偏爱的感觉。
“没关系。”
杨晞看着这样的简路羽,一丝苦笑垂眉呢喃着。
“你说什么?杨晞姐。”
简路羽慌慌张张边找要带的东西边注意着杨晞,听到她在那自言自语,好像是说要拿什么东西?
“我说,没关系,时间还很多。”
杨晞提高了音量,眼神定定地看向简路羽。
“哪里多啊!快点吧,你快要来不及了。”
简路羽就差翻白眼了,刚刚还在说时间快到了,现在又说时间还很多。
...
看着不明就里的简路羽,杨晞突然释然的抿嘴笑起来,这样大大咧咧的路羽,体贴细心的路羽,哪怕像刺猬一样的路羽,都是现在最真实的简路羽。自己不是要去打破她的城墙让她感到害怕,而是要牵着她的手陪着她保护她,哪怕这道心墙很厚,如果路羽愿意对自己开一扇小小的窗,自己就愿意做那道微光,一点一点让那里不再黑暗。
而杵在门口的简路羽直叹气,这杨晞又想什么呢,老是在发呆。鞋都换好的简路羽,跳着脚三步并两步,跳到杨晞身边,牵起她手,就往门口拽。
“姐姐诶,快走吧。”
杨晞在简路羽勾过她手的一瞬间,指尖的麻意传遍了全身,简路羽由于使着力,牵得一点都不温柔,甚至让她有一点点吃痛,可这一刻杨晞仿佛感受到那堵墙出现了裂痕。
...
大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下意识紧紧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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