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召回法杖，一手竖直放在身前微微颔首，他看向这位明眸皓齿的公子，淡淡应道
“施主”
“多谢小师傅出手相助”肖赞虔诚地鞠了一躬，不经意地抬头，楚楚可怜
“若是再晚一步……恐怕我……”他湿润了一双眼，装作担惊受怕的模样向前挪了挪，娇弱无辜
“你是狐妖”
那不解风情的和尚木楞开口，丝毫不被肖赞所影响
言下之意，即使他不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小狐狸止住话头，一口气憋在嗓中
不愧是庙宇里出来的，当真呆板
“施主还有何话不妨直说？”
肖赞咬着下嘴唇，他放出狐狸耳朵和尾巴，不再伪装。心中倒也新奇，这小和尚竟没有立即大惊失色地要压制，灭绝他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还不收服我这妖类？”
“贫僧乃出家人，施主行善事，救人于危难之中，本也无理由冒犯”
小狐狸亮了眼睛，这还是个明事理的和尚？
“你倒是善恶分明”
“我佛慈悲，本应如此”
肖赞眼珠子“提溜”地转，他使了个术法隔绝雨幕，轻快活泼地说道“小师傅，您是哪家的得道高僧？”
“高僧不敢当，香积寺艺博，潇湘人是也”
“哦～”肖赞虽不知道什么香积寺，灰积寺，但横竖僧人呆的地方肯定是个好山好水的地方，他摇摆着狐狸尾巴，带着小心思扭扭捏捏地蹭过去
“那你们香积寺是不是有很多灵力啊？”
“这是自然”艺博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
“那我能不能跟着你回寺啊？”
闻言，小师傅终于舍得分他一个眼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佛门圣地，妖类怎能涉足”
“你刚刚还说我行善事！！！”
“……这不一样”
艺博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再者，贫僧此行并非回门，而是下山历练，除恶扬善”
“除恶扬善？怎么个说法，是也能增加修为吗？”
“遏阻奸邪，自是能够深自砥砺，磨炼心志”
这小妖说的话，做的事都有些奇奇怪怪，不符合寻常狐妖的作风，艺博叹口气问道“为何施主要同我一道回山？”
“因为我想修炼成仙啊，我想做这片山中第一个飞升的狐狸！”
难得见到如此有上进心，所修是为正途的妖怪，艺博眉头微微一动，说出口的话带着劝告也有鼓励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机缘到了，自会体现”
“施主想法为好，但冒进不得。修习并非一日可成，也并非我带你入寺，吸收天地之精宝便可成仙”
小狐狸不信“那你为什么这么厉害？！我看咱俩的年岁差不了多少”
“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之心，需多加积累磨炼”
肖赞瘪了嘴，他觉得这小和尚在糊弄他“努力的道理谁人不懂，但论修炼，小师傅如果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荒芜干旱的乱葬岗，二是灵力充沛的仙山，你会去哪？”
艺博一时哽住
过了半晌，才硬声说道“胡搅蛮缠”
“我要跟着你！直到你决定回什么香积寺，我要修炼，我就是急功近利，本狐狸这么善良可爱，你怎么可以不答应我！”
反正肖赞破罐子破摔，铁了心要跟着艺博师傅，管他惹不惹人烦，一直黏在左右
小和尚去哪他就去哪
甩都甩不开
到最后，艺博实在受不住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夜夜翻窗爬床还鬼叫，只好暂时同意了他的要求
自此，小师傅的旁边有了个戴檐帽，身形窈窕的公子
与他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处事方式，这两个人组合在一起有些别扭
肖赞很天真灵巧，从小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让他对一切都有兴趣，蹦蹦跳跳地跑这跑那
好几次差点丢在荒郊野外，还是艺博费尽心思地把他找回来
要说咱们小和尚这么不情愿，为何不干脆让他走丢算了
那还不是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两人今日途径一个小镇，那镇长看艺博手持法杖，一身正气，脸上就写着法力高强的模样，便热情得留宿了两位，并准备了丰盛的晚饭
年轻人还是阅历少，不知吃人嘴短，只当此地的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因此在饭桌上，镇长说出那番请求的话术时肖赞顿时停住了嘴中吞咽的动作
“高僧……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此话一落，艺博轻微颔首，相比之下显得沉稳许多
“您请说”
那老人闻言嘴唇颤了颤，霎时红了眼眶，苍老的面孔上有些不可言说的悲伤和痛苦，他伏身垂首，缓缓道来
“不瞒两位说，老夫我有一小儿，年初刚及弱冠……与邻村李家的闺女定了亲，是个温婉知性的姑娘，懂事又乖巧，我和他娘都十分欢喜。本是今年中旬就可办喜事，谁知变故横生，谁也没想到……”
“我们村近旁的山上长了个桃花妖精，从来还好，我们并不经常上山，也不知此事，所以更没有唤道人去收服此妖，没想一时的疏忽却酿成大祸……”那老人是伤心欲绝的语调
肖赞听到他的话却是有些不舒服，尤其那句收服，酿成大祸……
同为妖类，许是一脉相承，他皱了眉
讨厌这不分青红皂白便斩草除根的作风
听那镇长继续说下去“那妖精趁我儿上山砍柴，看他年轻健壮起了歹心，勾走他的魂，空剩下一副躯壳，如今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没了……”
沧桑的眼中落下泪水，他抹了一把脸，突然跪下握住静坐着的艺博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
他语调绝望又无助，看着小和尚目露希冀期望
“高僧，我儿如今昏迷不醒，皆是拜那妖精所赐！他娘气急攻心差点也去了，我阖家被阴暗笼罩，这一切我们又有何错！”
“高僧，高僧……”
“您救救我小儿，他被祸害至此，求您去夺回他的魂魄，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你怎知这恶事一定是那桃花妖所做，有什么证据吗，别平白无故冤枉了好妖！”肖赞坐不住了，他情绪激动地辩驳着
“证据，那山上只有她一个妖类，我儿不是被她吸魂，还有谁？！再者，妖精都是活该被镇压灭绝的，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妖，无知小儿莫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怒气上涌，肖赞刚想发作，便被那穿着僧衣的手臂挡住
艺博神情淡淡的，他没有被两人的争吵打断思路，灵巧地抓住老人话中的字眼，忽然出声“施主，既然先前村中人皆不时常上山，也不知晓这桃花妖的存在，又是如何清楚那山上只有她一个妖类的？”
那镇长闻言明显面色惊慌了一瞬，过了会儿强装冷静地答道“之前并无什么妖类作怪，近年来只有她做坏事暴露出来，想来这山上应是只有她一个妖精的”
……
艺博没说话，一时厅中无言
过了半晌，他应道“贫僧下山便是为了锄奸扶弱，阿弥陀佛，施主放心，我会帮忙的”
小狐狸和小和尚被安排在了一间客房，其实原本是两间的，但小狐狸不从
美名其曰：怕他半夜独自跑
艺博捏着佛珠坐在蒲团上，内心异常得静不下来
毕竟换做旁人，身边还有个小妖精不怕死地一直在打搅他打坐，是一定无法收心敛性的“道士哥哥，你别这么无趣嘛，你陪我聊聊天～”
“念个劳什子的佛经有什么意思，有我吸引人吗？”
艺博不动声色地又紧了紧手中的物件，不说话
肖赞不乐意了，他哼哧哼哧地一屁股坐在小师傅旁边，侧身拉了拉他的衣袖，看破红尘的和尚依旧是不为所动
“道士哥哥，你今天都没怎么理我哎～”
“你看看我嘛，艺博小师傅～”
“艺博哥哥！”
艺博被他烦的不行，无可奈何地开口“你不是想要修炼吗？既如此，便随我一道，莫要聒噪”
“我没想烦你，但真的很无聊”小狐狸撅了噘嘴，有些委屈
“若是连一时的寂寞也受不住，你与大道无缘”
那闭着眼睛的人泼他冷水
肖赞“哼”了声，不理他了
继而听见对方接着说道“还有，你今天太过冲动。即便那老者说的不全是真话，亦或是隐瞒部分，你也不应该与人拍案争执，成大事者不能为小事和情感所束缚，放开眼界，才能人道合一，立足空门”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万般一视同仁，不分轩轾，水落石出才能得知事情的真相，你的行为……”
“停停停！！！”
又来了……
肖赞捂着耳朵，不想再听下去“别把套用你这个小古板的话放在本狐狸身上！我是修仙！又不是出家！”
艺博看他一眼，心中叹道：孺子不可教也
闭口不再劝诫
那俏妖被人整得失了趣味，不再调戏，走到床边自顾自地嘟囔道“不和你这小和尚计较，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山呢……”
过了半晌，那边始终没有传来声音，就在艺博以为小狐狸终于肯消停休息了，才悠悠睁眼
却见人僵着身子站在床边，如同一蹲雕像
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起身走过去，望着面前洁白干净的床面和整齐折叠的被褥，有些疑惑地转过头
“怎么了？”
肖赞愣了好久，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又过了良久，才撩着眼皮看他一眼说道
“一张床，怎么办？”
“你愿意和我凑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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