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没怎么听过张极骂人,这人嘴巴干净得很,什么脏字全部说不出口。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怎么不会骂人,只是不爆粗口而已,该有的阴讽暗嘲一个不少,甚至比直截了当的字句还要戳人心肺。
他气得叉腰,“我好心好意给你熬汤做饭的,你居然这样说我,张极,你太过分了!得给我道歉,不然我全倒了!”
“好啊。”张极黑沉沉的眸子没什么波动,淡定地看着他。
他一愣,心想算了,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但你竟然妄想浪费食物,更可恨了。心里憋着气,他拉开椅子坐进去,打开保温桶时故意发生声音,把所有东西摆好,“吃吧,你不吃完就死定了!”
张极心里忍笑,面上不显,也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和装有米饭的碗,“不是说要倒了么,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滚。”
说归说,毕竟是点的外卖,也花了自己的钱,张泽禹怎么可能真的倒了,花钱再怎么大手大脚也不能对食物不敬。
不过,他说是专门给张极熬的汤,做的饭,自己倒是一口没少吃,边用勺子舀汤喝,边用筷子去夹张极面前的两碗菜吃。
张极没阻止,任由他去做。
一时间,两人倒真有点像恩恩爱爱的新婚夫夫,好一派岁月静好。
吃完饭,张泽禹又立马回到平日里的少爷架子,嘴巴一擦,喝了口水就往椅子里靠,翘起二郎腿下意识往口袋里摸烟。摸出包仅剩一根的芙蓉王,准备点烟时被一只横插进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打断。
愣了愣,他才想起边上还有个视烟如毒的张极,掀起眼皮,嘴里还要着烟,说起话来含糊不清:“小极少爷,忍忍?”
张极盯着他,眼神淡淡,“不忍。”
“干嘛这么不近人情,我还特意给你送饭呢,知不知道本少爷学做饭也是很辛苦的。”张泽禹转手把烟丢进垃圾桶,既然不让抽,那就不必留了,何况他还咬了口滤嘴。
不过,张泽禹说起谎来完全不打草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管张极信不信。反正,他只留给张极一个选项。
只能相信。
不相信,那他就可以开始耍赖,等张极什么时候被烦透了,他再开开心心地脱身。
从读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捉弄张极的。只要看见张极生气,他就开心。这个癖好,连最亲近的好友张峻豪听了,都忍不住感慨。
世态炎凉,有人比鬼更可怕。
不过他本人倒是对此毫不在意,只要能让自己开心,什么方法都值当。比起那些耗钱耗力的,捉弄捉弄张极就能让自己心情愉悦,显然更值得选择。
只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不再能轻易地占到便宜就是了。
张极看了一眼垃圾桶,又看向他,眼里满是坦然,“你要真能学出这样好吃的饭菜,那些五星六星的酒店后厨就可以当场辞职了。”
张泽禹没期待对方能被自己蒙骗过去,只是觉得他这个口吻和比喻格外好笑,没忍住被逗乐了,“小极少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人这么有趣呢。早知道听你开玩笑,比欺负你还好玩,我就不欺负你了。”
“谢谢夸奖。”张极起身,转身从旁边的置物柜上拿下一包抽纸,放在他面前,“劳烦你收拾一下桌面。”说罢,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及时离场。
留他一个人在原地生气。
倒是真没想到,张极从小气、爱生气、坏心眼,又加了个懒惰的标签,简直太可恶。
不过张泽禹还是实实在在地将桌面清洁干净,顺便又拎起两个保温桶,和来时一样,准备先离开会议室。
但他前脚刚走出会议室,后脚就看见走廊尽头,几分钟前还在会议室里给他丢烂摊子的人,正被一个看起来瘦削高挑的男人纠缠。
他没往前走,躲在会议室半开的门里偷看,只能看清那个男人长相偏秀气,身高快和张极一般高,却不如张极那样有型,是学生时代会被他认为从小没营养的一类人。
男人脖子上戴了个红色工牌,应该是张极公司里的员工,竟然在这儿就开始火热纠缠,连张泽禹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张总、张总……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但我真的很喜欢您。”男人想将手里的情书递出去,却屡次被张极垂眸时阴冷的目光吓住,手停在半空中。
张极眉宇间萦绕着愠怒,开口仿佛周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小周,我念你和我是校友,才给了你一而再则三找我聊天的权利,但是你不能把这种心思放在工作中。如果你再因为这种事情耽误工作,我会考虑暂时停你的职,你什么时候恢复过来,再来上班。”
小周显然被吓得不轻,小脸唰的一下白了,手里的情书颤抖着掉在地上,甚至都不敢蹲下身去捡。
见状,张极叹气,替他捡起情书,还顺带拍了拍上头沾到的灰,语气好了些许:“我不是怪罪你,只是希望你这个年纪,还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多赚点钱给你父母养老,比什么都重要。”
咬咬唇,小周快哭了似的,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眶蓄满了泪珠,“可是……张总,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您啊。”
张极无奈,给他递了张纸。
下一秒,张泽禹不知从哪窜出来,用身体直接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而后强行挽上张极的胳膊,笑嘻嘻的:“老公,你怎么在这里呀,我刚才还去厕所找你了呢。”
“……你还没走?”张极皱眉。
张泽禹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说话间还不忘亲昵地晃动他的手臂,“哎呀,我想陪你下班啦,你每天这么辛苦,我想,我们俩在一起的话,你会开心些。”
张极眉头皱得更紧,“并不会。”
虽说如此,他还是没当着小周的面将张泽禹推开。无论张泽禹是抱着何种目的掺和这件事,起码在小周这里,他可以有个很合理的拒绝理由了。
思及此,他看向小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伴侣,也是我一直拒绝你的原因。不想直接告诉你,是怕这件事会被太多人知道,我伴侣比较害羞,不希望太过引人瞩目。”
嗯?张泽禹越听越不对劲。
原本他以为张极和这个小周是办公室恋人的关系,冲出来是想搅和张极的一桩美事,怎么听张极的话,反倒像是他帮了忙。
但小周并没有发现营养,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徘徊良久,眼神从惊诧到绝望只过五秒,很快颓下来:“好、好的,我祝你们幸福,张总。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来不及思考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伤心欲绝地转身跑走了。
然而,张泽禹却听得清楚,彻底傻眼:“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祝我们早生贵子?还有,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上下级。”张极平静,“看不出来?”
这倒是看出来了。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你们两个就没有一点别的关系?比如办公室恋人,或者互相暗恋却爱而不得的虐恋?”张泽禹的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古灵精怪地往外冒。
张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会儿,无语地收回目光,抽身往办公区走,“会的不多,想的倒是多。”
张泽禹一愣,旋即跟上:“张极,你又是什么意思啊你,什么叫我‘会的不多’,我会的很多好吧。”
随后,他如数家珍般说:“我会玩桌球、打高尔夫、游泳、吃饭、睡觉、打游戏……”
张极看他一眼,觉得好笑:“你说的,我也会。”
“那又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张极!”张泽禹快发疯,明明是想搅和张极的关系,却没想到反而顺水推舟帮了张极一把。关键是,张极还没一点自觉,竟然还是我行我素的,完全不感激他。
来这一趟,张泽禹什么没捞着,反而要被气得不行。早知道,就不该抱着捉弄张极为目的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办公区,值得细品的是走在前面的张极气定神闲,跟在后面的张泽禹两手拎桶气的跳脚。
穿过办公区只需一分钟不到,他们就被办公区的员工们目视了一分钟不到。
他们走后,员工们立马针对两人的关系进行热聊,最后被任婷婷及时打断,重新开始正常的工作。
进电梯,只有两人。
张泽禹瞪对方,势必要把对方的后背瞪出个洞来,“你要去哪?”
“买咖啡。”张极顿了顿,回头看他,“会喝吗?”
挑衅,张泽禹攥紧保温桶的提手。
“会,我当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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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极淡定看着身边的人被一口冰美式苦得吱哇乱叫,“不会别逞强,这个喝不惯的人会很讨厌。”
“谁说我不会!”张泽禹为了证明自己很会喝咖啡,又喝了一大口,最后蹲在路边吐了好久。
缓过来,他起身回头,张极付完钱准备回公司。他抬腿拦住,想给自己找回点场子,恶狠狠地警告:“等我一分钟,否则后果自负。”
张极挑眉,真没动,就这样看他转身跑进一家店铺,一分钟过后手里拿了包新买的烟。
张泽禹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这回没理对方一副要冻死人的表情,打着火,点烟。吸一口再吐出来,烟雾缭绕,他的笑意藏在烟气之后,却无比刺眼夺目。声音也犹如这丝丝缕缕飘走的气体,带了把钩子似的:“小极少爷,抽过烟吗?”
张极没回应。
他又抽了口,把新买的烟拿在手里晃了两下,颇具挑衅意味,“知道玉溪是什么吗?我很爱这款烟,百抽不腻。”
“就像捉弄你一样,不会腻。”
然后,他被张极冷着脸按住后颈,夺走了嘴里的烟,连带手里的烟盒一起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张极看他欲哭无泪地喊叫,冷冷道:“我不会抽,也不知道什么叫玉溪。但我知道,你抽烟代表犯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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