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晕斑斓,包间内的人影算不上清晰,可那熟悉的轮廓却让肖战呼吸微凝。
那颗死水般的心脏好似被从高处抛落了一颗微小的碎石,每一簇涟漪都伴着轻微的刺痛。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现在明明是醒着的,怎么会看到那个人呢,难道思念一个人太久了,也会出现幻觉?
张立发现了他的异样,停下脚步回头询问:“怎么了,战战?”
“没事,走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肖战垂下头,抚着胸口加快了步伐,不敢多做停留,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幻觉。
张立不明所以地拧了拧眉,没再多问,两个人很快来到了一间名为醉生梦的包间。
“待会儿你小心一点,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你就用对讲机CALL我。”进门前,张立从裤子兜里掏出了一个迷你对讲机,细心叮嘱。
暮色规矩森严,客人的素质普遍也很高,但也不乏一些一夜暴富的流氓地痞来这里找存在感。
肖战点头道谢,挂在唇角的笑意藏着几分苦涩,“知道了,谢谢立哥。”
包间门被推开,浓重的烟酒味扑鼻而来,肖战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里面坐着五六个男人,个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身侧都依偎着长相清丽的小MB。
张立将人带了进去,微微颔首:“江老板,Sean给您带过来了。”
江东海闻声抬眸,看到肖战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宛如饥饿的狼见到了猎物,眼睛里的下流遮都遮不住。
“你去忙吧,立哥。”
肖战对张立说了声便坐到了江东海身边,顺手拿起了话筒。
张立微微躬身,临走时,担忧地望了一眼那抹清俊的身影,随着门被关上,包间里再次恢复了热闹。
“抱歉,让您久等了,您想唱什么,我帮您点。”
肖战莞尔一笑,进入工作状态的他好似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笑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分辨不清。
“是啊,”江东海呲着一口歪歪扭扭的牙,秃头锃光瓦亮,手搭在肖战的裤子上,“等你等得好苦。”
肖战不动声色地向身边移了半寸,避开了江东海的咸猪手,强压下眼底的厌恶。
江东海微微不悦,却没有表现得太明显,随便报了个歌名。
空灵清澈的音色响彻包间,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唯独那天籁般的声音在包厢内回荡。
暮色二楼走廊内,时不时有服务生端着酒水匆匆而过,苏简刚从包间出来打算透透气,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歌声灌入耳膜。
自从聊了那个话题,他能明显感觉到王一博心情有些晦暗,所以他舍命陪君子多喝了几杯,状态不觉有些微醺。
揉了揉酸疼的眉心,苏简瞳孔微缩,倏地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眼神从挂着醉意到清醒只用了不到五秒。
他记得这个声音,太有辨识度了,是肖战。
和王一博在一起四年,肖战都很低调,很少和他们这群富家公子混在一起,高傲得宛如高岭之花。
唯一一次听他献唱是在王一博二十一岁的生日party上,唱了一首王菲的《如愿》,可就那么一次,宛如天籁般的嗓音便足以让人余生难忘。
不远处包间里传来的歌声好似带着醒酒功能,此时此刻苏简的酒意已经全然醒了,他在走廊上休息片刻才推开包厢的门。
视线所及之处王一博依旧独坐在那里,与包间内的声色犬马格格不入,好像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情情爱爱,一个人独自绽放就够了。
苏简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与之相隔不到十米的包厢内,门再次被推开,服务生端了一瓶红酒进来,绕过其他人直接放到了江东海身前的桌子上。
“江老板,您点的酒。”
红酒已经开过,江东海轻松地拽开瓶塞,倒了满满一杯递到肖战面前。
肖战抬眸,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他隐隐猜到了江东海这是何意,“抱歉,我不陪酒。”
“我知道。”
江东海口中酒气熏天,满眼醉态,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两沓崭新的人民币放到桌上。
“今天我高兴,只要你喝掉面前这瓶红酒,这两万块就是你的了。”
二十万一瓶的罗曼尼康帝,喝掉它的酬劳却只有两万,握着话筒的手指紧了紧,肖战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出儿子那双澄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本该和其他孩童一般盛满璀璨星辰,而不是空有一汪清澈的泉。
倏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提示。
这个时间段能给他发信息的,多半是瑣儿的主治医生程瑞安,因为他告诉过程瑞安,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快速点开微信,果然是。
[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医院里有位躺了五年的植物人患者,他的家属决定放弃治疗,而这位植物人患者在生前曾经签署了器官捐献申请书。]
[如果不出意外,瑣儿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做眼角膜移植手术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行字,肖战的眼前逐渐模糊,微凉的指尖变得灼热,身体里的每根神经好似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变得颤抖。
须臾,他才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回了两个字“谢谢。”
几乎没有犹豫,肖战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江东海:“江老板,您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当然。”江东海咧嘴一笑,“我说话向来算数。”
藏在外地的这些年,肖战做过许多工作,也曾为了应酬喝到昏天暗地,酒量也勉勉强强算是练出来了。
所以,靠本事赚钱,不丢人。
他是那种能靠自己,绝不依附于他人的性格。
视线快速扫过立在茶几上的那瓶昂贵的酒,酒精含量13.5%,一个酒量尚可的成人独饮一瓶,不至于不省人事。
清隽的面颊在斑驳陆离的灯光下略显苍白:“好,我喝。”
江东海眯起眼睛,毛毛虫一般丑陋的眉峰狡黠一挑,坐在沙发一旁的助理立刻接收到信号,心领神会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
之后的时间,肖战一杯接一杯喝着江东海替他斟满的红酒,因为喝得太快,酒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缓缓流下,流至领口深处,像欲望的沟壑,勾得那罪恶之手渴望探入,一尝芳泽。
喝到四分之三时,肖战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但依旧在强撑,脑海里不断闪过儿子那张挂着奶膘的小脸,那是他撑下去的动力。
明暗交叠的灯光下,肖战的脸颊绯红一片,半藏在碎发下的眼尾晕染着几分薄红。
“多大了?”江东海的手很油腻地搭上了肖战的大腿。
肖战向身侧移了半寸,很自然地与男人拉开了距离,“二十七。”
这样的拒绝被江东海自作多情地当成了欲拒还迎的把戏,肥硕的大手愈发放肆,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明晃晃,是令人生厌的颜色。
“真的看不出来,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刚刚成年呢。”
意味不明的哄笑声在周遭响起,依偎在各位老板怀里的小MB眼神里更是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还不是沦落至此?装什么清高。
轻蔑的视线被自动屏蔽,肖战淡淡勾起唇角,心中无波无澜。
如果换作以前他或许还会觉得委屈,因为不被理解而委屈,因为被误解而难过。
可现在,他已经不会了。
五年的时间,他早已学会了什么叫隐忍。
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江东海的手腕,好似稍稍用力就会将那手腕折断。
“江老板,我们继续。”
感受到腕骨上的力度,江东海微微拧眉,觉得这个叫Sean的服务生多少有点不识抬举。
肖战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感,又替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墨绿色的酒瓶立刻见底。
最后一杯酒吞入腹中,肖战感到胃里一阵翻滚,极度恶心的感觉传来,大抵是酒精已经超过身体的负荷,胃在叫嚣着抗议。
“江老板。”他将玻璃杯倒扣在桌子上,挂在杯身的最后几滴暗红色液体顺势滴落,又指了指桌上的钱,“这些钱,归我了对吗?”
“当然。”江东海拿起钱直接顺着肖战大敞的衣领丢了进去,“这是你应得的。”
胸口传来一阵凉意,透过皮肤传至五脏六腑,是金钱的触感,也是尊严被践踏的声音。
肖战倔强地勾起唇角,分不清是苦涩还是自嘲:“那就谢谢江老板了,那我就先.....”
走字话音未落,江东海忽然打断了他,继而从身侧端起了另一个杯子递了过去,里面盛着半杯浅绿色的香槟:“一瓶都喝了,也不差这一杯不是?”
肖战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就在刚才,他的余光瞥见江东海的助理朝杯中投掷了一粒药丸,本以为那是有钱人之间玩的刺激把戏,没想到,竟是为自己准备的。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久,他已经不再是十七八岁未经世事的小男孩了,自然懂得这东西是什么。
要么是催情的药物,要么是致幻的东西,但不论哪一样,他都不想沾染。
可是这钱,他一分都不会退还,正如江东海所说,这是他应得的。
眸中闪过精光,肖战唇角勾起笑意,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前胸。
“好,那请您稍等一下,我去趟卫生间,马上就回来。”话落,不等江东海同意与否直接拉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江东海想要拽他的手腕却直接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在沙发上。
助理连忙扶住了他:“怎么办老板?”
“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他,等我把他抓回来,非得在床上弄得他心服口服。”江东海大言不惭,说罢朝包间外追去。
身后传来男人追逐的脚步声,肖战不由得心跳加速,他从胸口拿出厚厚的两万块钱揣进口袋,沉甸甸的。
酒精在作祟,肖战感到片刻的眩晕,他扶着墙壁缓了两秒才缓缓向走廊尽头走去。
可刚迈开步伐,便再次听到身后传来男人叫喊的声音,肖战眉心紧蹙,来不及多想直接钻进了走廊一侧的一间公共盥洗室内。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盥洗室内的四个独立卫生间全部显示在使用中。
刚想转身离开,却为时已晚。
肥硕的身体挡住了盥洗室的门,江老板挂满横肉的双颊上挂着略显猥琐的笑,身子摇摇晃晃,敞开的西装前襟遮不住衬衫下那凸起的大肚腩。
“怎么的?拿了老子的钱,酒喝一半就想跑?还是说你喜欢在卫生间里陪老子玩玩?”
“那瓶红酒我已经喝完了,这些钱是我应得的,还有,陪睡不在我的服务范围。”
头顶的白炽灯有些刺眼,肖战垂下眼睫,方才还泛着绯红的面颊瞬间苍白了不少,声音却不卑不亢,犹如一把软剑,柔软却锋利。
“呦,在这儿又当又立呢?”江老板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你以为这两万块那么好拿的?两万块钱,18岁的小男孩儿我能玩三四回,你个27岁的老男人在这儿装什么纯情。”
他渐渐逼近:“今天,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
大抵是没想到男人竟然可以无耻到如此程度,肖战眸色一暗,暮色是霏姐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客人动手。
可若真是动起手来,江东海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毕竟当初为了保护阿姐不被那个人欺负,他练过一段时间泰拳,谈不上骁勇善战,可对待这样的酒囊饭袋还是绰绰有余的。
刚退后两步,便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是一种清浅的冷制木香氤氲着一丝淡淡的烟草的味道。
下一刻,身体蓦地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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