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雨夜,王一博只能记起几个零星的片段了。刺耳的刹车声以及那穿透所有雨水的强烈远光灯。
刹那间,失控的大货车朝着黑色豪车呼啸而来,伴随着疯狂的鸣笛声。
大货车犹如一只迅猛庞大的野兽将车撞得粉碎,巨大的惯性下,黑色车辆不可避免地侧翻翻滚。
沾满雨水的路面与金属车壳一路摩擦发出闪亮的火光,车失控地翻滚着直至撞上跨海大桥的栏杆才堪堪停下。
这场车祸造成了一死一伤的惨烈后果,驾驶那辆大货车的司机当场死亡。
而被他撞上的王一博被压在车下身受重伤,被送进了江市第一医院。
每个人都在因为他的车祸而感到提心吊胆,因为他是王氏集团最在意的继承人。
如果没有这场车祸,下一个月他就会顺利接手王氏集团的一切。
若是死在了医院里,少不了要被王氏集团的人问责。
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祈祷着他能够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
病房内的各种机械正在规律地响着,王一博从那场梦魇似的梦里再次醒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失焦的目光就一直愣愣地看着医院天花板。
他那张英俊的脸在一片纯白中,更加苍白了。
从他醒来之后,他能做的事情似乎就只有这一件事情了。
他的双腿因为那场车祸残疾了,意味着他接下来的一生都要在那方寸大的轮椅里度过。
因为双腿的残疾,他的继承事项也被中止了。董事会的成员绝不会允许一个毕生坐在轮椅里的废人成为集团的未来领导人。
而在他醒来的第二天,他声名上的未婚妻许如徽就来了医院,她红着眼眶,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她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跟他道歉,似乎真的用了很大的决心。
“抱歉,一博。我可能没办法跟你继续下去了,我的父亲不会允许我未来的丈夫双腿残疾。”
“所以我得跟你解除婚约了,希望你以后能找到更好的人照顾你。”
王一博从来没喜欢过许如徽,只把她当名义上的未婚妻认真对待,毕竟这是家族之间的约定,所以他在尽力地履行。
可双腿的残疾却让他失去了一切,包括这个什么都不是的未婚妻。
王一博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顺手抄起旁边护工给自己倒好的一杯温水,面无表情地朝着许如徽泼了过去。
毕竟两个人都明白,这个时候取消婚约不过是因为他即将要失去继承权后的抛弃而已。
大多数时候的他虽有些冰冷淡漠,却还算体贴绅士,很少做出这样出格的行为。
所以就是许如徽被他泼了一身,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站在原地。
水顺着她长长的发梢一滴一滴落在病房的地板上。
望着形容狼狈的她,王一博将手上的瓷杯摔裂,从沙哑的喉咙中挤出一个滚字。
从这一天起,王一博就变了,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喜怒无常,不许任何人靠近他,将自己彻底地封锁了起来。
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僵硬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忽然感觉到了那从下方袭来的不适感,然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到了不远处闭锁着的厕所门。
他不愿意别人照顾自己,帮着他穿衣服,看着上厕所,喂他吃饭,这让王一博更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他就把护工都给赶走了。
他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躯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伸着一只胳膊儿把旁边停靠着的轮椅拉到了床边。
他用手拉着一条腿先放到了床边,准备双手撑着床将自己缓慢地移动向轮椅里。
而只是普普通通的移放动作就已经让他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他要自己下床的时候发现了意外,轮椅打了滑让他的身躯猛地往下栽去,眼看就要摔倒冰冷的地面上,却无意地被人给接住了。
是个穿着土黄色棉袄的人,剪着个土不拉几的发型,额前碎发就跟狗啃似的,还傻不拉几地把那两道眉露出来。
但胜在那双眼生得明亮好看,鼻梁也挺高,倒是挺俊的,美中不足有点黑。
那人长长上挑的眼尾挺好看的,看见他的脸又赶紧怕了似地垂下眼去,只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王一博抓着他身上的土黄色棉袄,发现他里面叠穿了好几件,显得肿囊囊的,跟个大包子似的。
他下边还有条很土的军绿色长裤,老式军鞋上还有泥巴,不知道哪来的。
刚才落他身上一点也不疼,跟掉棉花娃娃上一模一样。
他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点温柔,带着点土不拉几的南方口音,“我……我扶你起来。”
王一博看着他难得没有拒绝,干脆双手抓住他两边肩膀,似乎想要看看这个瘦弱的男人怎么把自己弄上轮椅。
那人搂着他的腰猛地把他往轮椅上一带,力气还挺大,轻轻松松地就把他给弄上去了,还给他找了个毛毯盖在腿上。
王一博坐在轮椅上,盯着自己双腿上的灰色毛毯,想要跟他说两句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两个月没说话了,竟然一时间都快忘记了语调。
他在心里反复练习了片刻,才用生涩的语气问他,“你叫什么?”
那土不拉几的土人抬眼看了下他,竟然脸又红了,连带着那尖尖的耳朵也微微泛红,躲着眼神不敢看他,怯懦地说了句,“肖战。”
王一博看着他躲闪的样子,他忽然也有些尴尬,他知道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吓人,有些生硬的冷,也不想吓坏了面前的人。
他在心底猜测,这大概是奶奶给他新找的护工,模样倒好看,跟个兔子似地怕人。
他抓了抓腿上的毛毯,低低地嗯了声,算是对他的回应。
肖战望着面前矜贵清冷的人,主动地半蹲在他轮椅旁,随后紧张地搓了搓手指头,“你怎么自己下来了,会摔坏。”
王一博表情忽然有些奇怪,他缓慢地抿下唇,看向面前的人,“我想上厕所。”
这是王一博出事以来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想法。
肖战忽然愣了愣,随后有些憨憨地笑了,原来只是要去厕所而已,“那我抱你过去吧?”
王一博忽然扭了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的轮椅是特殊定制的,可以靠按动按钮就可以驱动,或者是改变方向,更何况厕所的门槛已经被去除了,他的轮椅可以过去。
他就算对面前的人没有抵触心态,也不希望自己被他看着上厕所。
可惜这人的脑子有些简单的单纯,竟然跟着他进了厕所。
王一博展露一丝烦倦的神色,刚想叫他滚出去,他却半蹲在自己面前,仔仔细细地给他把裤子扒了下来。
肖战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他是个农村的土娃子,跟小伙伴站一块儿撒尿的时候,也会跟互相比谁大,谁尿得更远。
这忘了自己已经进城了,自己面前是位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而不是那村里摸爬滚打的泥小子们。
他一时间口上也没有了遮拦,被惊得微微倒吸一口凉气,赞叹:“你……挺厉害的,我都没有你厉害。”
王一博听见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来,那张冰冷淡漠的脸上难得展露一丝破绽,他被气地有些脸红,身躯有些刹那的颤抖,“你……!”
他十指用力地握紧轮椅直至泛白,脸一阵红一阵白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谁知肖战直接就伸手扶了上去,让王一博后面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之中,瞬间脸色铁青了起来。
这时候倒不见肖战羞赧的神色来了,反倒是异常认真地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低声嘘嘘催促起来。
王一博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僵硬着自己的身躯,感受着那温热指尖停留在那处的感觉,根本没办法放松下来,只能略显慌张地道:“我说了,不用你。”
肖战抬头看他,异常笃定地道:“可奶奶说,以后我都要这么照顾你,你得习惯。”
王一博恼怒看他,“可我才是给你发工资的雇主,你听她的,不听我的?”
肖战有些懵:“我没要钱,奶奶说要给,我没要。”
王一博皱了下眉毛,“不要钱,你白打工?”
肖战忽然看着自己手上的物件红了脸,将眼睛移到另一边:“不一样,反正照顾你,不是钱。”
“你上吧,我不嫌弃你。”
王一博忽然难耐地闭了一瞬眼,低声自嘲道:“可我自己嫌弃我自己。”
肖战只能手上捏了捏,傻乎乎地催促道:“快上吧,没关系的。”
最后,他还是借着他的手上完了厕所,仍由着他帮自己擦拭干净。
只有这一刻,王一博最能真实地感到自己的无能。
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王一博奶奶姜十雪已经等候在病房内了。
她花白的头发卷烫齐肩,一身雪青色的旗袍盖着白色披肩,手上还拿着一串剔透的念珠正在手中拨弄着,看起来清贵淡雅。
姜十雪望见与自己孙儿站在一块儿的人难得温和了一些,“小博,有件事情奶奶要同你商量。”
虽说是商量,可这人都站在自己身后了,还霸王硬上弓地逼着自己在他面前解了手,不知道这商量到底商量在哪里。
问题就已经是先斩后奏,不容他拒绝了。
王一博手放在轮椅两侧,那张冷峻的脸上还是一贯的淡漠,他淡淡地道:“奶奶,我不需要护工照顾我,毕竟以后也要靠我自己。”
姜十雪拨弄念珠的手忽然一停,她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孙儿,“不,小战他不是你的护工。”
“是你未来的妻子。”她认真地道。
狗啃刘海儿代餐,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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