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父子谈判

　　“我……我妈她因为之前跟赞儿发生争执，被气得晕倒住进了医院，医生检查出来她是脑动脉硬化、血管非常脆弱，现已导致双腿无力、无法正常行走，需得坐轮椅才行，还说她这种情况再受不得半点刺激，要不然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控制得好的话，再活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所以她出院后我们没敢让她回温州主宅去住，就是怕她知道赞儿的事会受不住打击。但她现在天天念叨赞儿为什么不去看她，说是不是还在跟她赌气。我怕她总见赞儿不去看她，要吵着回温州，所以……”

　　尽管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但男人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所以，我、我希望你暂时做做赞儿的替身，代赞儿去陪陪她老人家，看能不能哄着她尽量争取到那一年半的寿命。”

　　肖战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当他亲耳听到要去做别人的替身时，还是觉得非常震惊。

　　男人的嘴嗫嚅了半天，又道：“我知道，我妈她曾经那样对你妈妈和你，你们未必会愿意帮这个忙，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可能会有点过分，会让你觉得委屈。

　　但是战战，其实我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原因。帮你妈妈找医生治病，我本就没打算跟你们谈任何条件的，即便没有赞儿和我妈的事，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托关系找专家帮你们。

　　可你妈妈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一向骄傲独立，不肯轻易求人，就是怕欠人人情。她连我都不肯说，就是不想白白接受我的帮助，免得以后跟我剪不断理还乱，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但如果，我用‘你帮我’为条件来交换‘我帮她’的话，我想……她可能就不会再拒绝我的帮助，至少她会接受得相对心安理得一些，你觉得呢？”

　　肖战默了默，知道男人说的是事实，他妈妈的确心傲，尤其越是这样的关系，她越不想得到对方的同情和施舍。但肖战认为，那些所谓的骄傲都没有让妈妈活着重要，如果这个方法可行，那他做谁的替身都没所谓。只是……这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那个老太太，肖战不知道他妈妈愿不愿意？

　　男人看出了肖战的想法，叹了口气道：“你妈妈很善良，虽然我跟她有缘无分、有负于她，但她从来没有怪过我，也没有恨过我的太太。她先前之所以会哭，不是怨我怪我，是因为她知道了赞儿和他妈妈的事，”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哽咽，“你妈妈说将心比心，都是做母亲的人，不论是谁都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尤其亲眼看到自己爱子惨死在自己面前，换谁都会崩溃的。

　　特别是你妈妈看到赞儿的照片后，见他跟你长得如此相像，她就更是难受得哭得停不下来。

　　虽、虽然……我妈曾经拆散了我跟你妈妈的姻缘，你妈妈对她也有诸多怨言，但当她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后，再怎么怨怎么恨，也不忍心再在一个将死老人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了。所以，她愿意以德报怨，说如果你的出现能让老太太心态平和地走完最后一段时光的话，也算替你攒下功德一件。如果你愿意再替赞儿去看看他那可怜的母亲，可能会对她的疯病也大有助益。

　　但她还是说，这只是她个人单方面的考虑，最终还是要征得你本人的同意才行。毕竟要去面对一切的人是你，如果你不想去，她也会支持你的。”

　　肖战没说话，但他心里暖暖的，妈妈永远把他的意愿摆在第一位，明明眼前就有绝佳的机会可以救自己的命，但她也不会为了活下去而强他所难。

　　男人又连忙道：“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国的话，我可以尽快托关系把你妈妈安排进美国最好的肾病医院，请名医为她诊疗，还会请专业护理照料她的日常起居，让你再无后顾之忧地跟我回国，去陪我的母亲。”

　　肖战听了不再犹豫，干脆回道：“行，既然我妈妈都不觉得有什么，那我就更加无所谓了。我愿意替妈妈以德报怨地攒下这份福报，让她能平安迈过这个坎，能健健康康活到老，还能含饴弄孙。

　　而且我妈妈说得对，即便不是为了老太太，我也想去看看那位可怜的母亲，如果我能帮得上她什么忙的话，也挺好的。”

　　男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回道：“谢谢，谢谢你战战。”

　　肖战立马道：“那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妈妈安排医院呢？我希望等我妈妈的事全都办妥了，再跟你回中国，这样我的心里才踏实。”

　　“行，没问题，我会尽快安排的！”男人激动道。

　　“另外，既然要做替身，我可能需要先对我要假扮的人足够熟悉才行。您有他生前的视频么，我想先观摩一下他日常的言行举止和生活习惯，才好模仿，以后才不至于在老太太跟前穿帮，您说呢？”

　　男人的脸色白了白，眼里闪起泪光，“……有……我都有的……

　　那你给我个邮箱号，我把他的视频打包发送给你，文件可能有点大……”

　　肖战点头道：“好。”

　　“还有，战战……”

　　“嗯？”

　　“那个老太太，你、你以后得叫她奶奶。还、还有我，你、你得……叫我爸，你……要不要先适应并熟悉一下？”男人忐忑地看着肖战，眼里写满期盼。

　　肖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眸道：“好，我知道了，爸。”

　　男人的眼睛瞬间绽放光彩，但肖战却没有再抬眸看他。

　　“麻烦您先记下我的邮箱地址：Sean X911005@gmail.com，你尽快把文件包发来，我有时间就会看的。”

　　“好。”

　　“另外，想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他……为什么要自杀？可以告诉我么？”

　　男人默了许久，才艰难开口道：“因为……他有抑郁症。”

　　肖战点点头，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肖赞的视频文件的确够大，也足够详细，几乎囊括了他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活细节。包括他有哪些朋友？有什么喜好？最讨厌的又是什么？还有一些常说的口头禅，以及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肖战都一一做了笔录。

　　肖赞跟肖战的性子天差地别：一个活泼跳脱，一个安静稳重；一个随母亲爱吃甜口，一个随母亲爱吃辣口；一个朋友很多，一个喜欢独处；一个喜欢穿艳丽的淡色系，比如：淡蓝、粉红、明黄……一个永远一身黑、白、灰。

　　肖赞像温室里的花，被精心呵护着长大；肖战像野蛮生长的草，安克雷奇的雪都冻不死它，来年只要雪一化，它就能长得生机勃勃。

　　肖赞像彩虹糖，颜色绚烂，入口酸甜，换个颜色就能换个口味，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刻是酸得龇牙、还是舔得发齁？肖战是荷氏特强薄荷糖，看着晶莹剔透，入口爽得发呛，能把你脑芯都给醒透，是这个年纪少有的“人间清醒”。

　　但肖战还是有些不明白：虽说他爸心里偷偷藏着身在美国的他们母子俩，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激情应该早就散去，只剩一份愧疚了吧？而守在他身边的妻子，虽然不是心中最爱，但好歹琴瑟和鸣、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即便没有爱情，也早已衍生出了亲情，已变成了生命里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了。而且他爸明显在肖赞身上有寄情，把不能给他的父爱，一起加倍给了肖赞。所以，这样一个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打小就被别人崇拜着、羡慕着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还会抑郁呢？他不是已经比别人拥有太多太多了么，还有什么是无法让他满足的呢？

　　再说那老太太，对这个小金孙也是宠到不行，尤其老爷子过世以后，老太太对肖赞更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祖孙俩的感情看起来相当好，那又会是为了什么吵到一个住院、一个抑郁跳楼的呢？

　　是专业上遇到了瓶颈？还是……感情上遇到了什么挫折？

　　对了，感情！照理说，像肖赞这么优秀的天才，不可能没有人追？肖战不是自夸，就他这么低调的性格，从小到大追他的人都不少。只不过他太早熟，觉得那些追他的男孩儿、女孩儿们太小太肤浅，他跟他们撞不出心动的火花。他自认自己是个绝对的“颜性恋+智性恋”深度癌患者，光是长得好看没脑子不行，既不好看又不长脑子的，当然更不行！

　　可肖赞跟他的情况不一样啊，他身边围着的那些红男绿女，哪个不是既有才华又有相貌，还家世显赫的？人说看朋友圈就基本能看出他的社交圈层，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话在肖赞身上可谓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而且肖战能看出，视频里频频出现的好几个跟肖赞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小青梅，都对肖赞有意，但肖赞对她们好像都无动于衷？

　　所以，肖赞的感情生活这块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得不正常！难道又是一段像他爸妈那样不被老太太认可的爱情？所以祖孙俩才因此闹崩的？只是可能谁也没料到，肖赞的性子比他爸更烈更极端，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去将此事画上一个惨烈的句号。

　　因此，肖战直言不讳地向他爸提出了心里的疑问：“爸，肖赞谈过恋爱吗？”

　　肖战见他爸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然后支支吾吾道：“谈、谈过……但家里强烈反对，他奶奶就是因为这事才住的院……”

　　肖战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所以，肖赞的抑郁症……就是因此事而起的么？”

　　肖洛林闪烁其词，“嗯、嗯……算、算是吧。”

　　肖战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犀利道：“既然你曾经也经历过同样的痛苦，那你为什么不伸出援手帮帮你的儿子呢？”

　　肖洛林的脸色从白到红，再从红转为青紫，他的嘴唇动了动，眼里的泪都快要溢出来了，最终也没能憋出一个字来。但肖战能从他脸上看出羞恼、悔恨还有愧疚与自责。

　　肖战的心软了下来，只好改问道：“那……他的那个恋人知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肖洛林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赞儿的死跟我太太得病的事，我们都瞒得很紧，就是怕泄露了风声会传进他奶奶耳朵里。这事除了我跟家里的下人知道外，外人都不知道。家里那些下人都是跟了我们家很多年的老人，他们嘴紧，不会乱说的。”

　　“哦……”肖战点点头，心里替那对可怜的恋人难过了几分。最近他因为看肖赞的视频太多，似乎参与了他那个同父异母弟弟成长的全过程，所以对那个男孩生出了一些亲切感来。男孩是个不错的男孩，看起来软乎乎的，但没想到性子竟那么烈。“他那个恋人要是知道了这事，一定会痛不欲生吧？要是她还不知道的话，那你说她现在会不会还在傻傻地等？”

　　肖洛林听了这话后，瞳孔震了震，似有什么话差点冲口而出，但他最终只是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很快，肖露凝在肖洛林强大的人脉关系网的助力下，正式住进美国最具权威性的Mayo Clinic医院。

　　安置好了肖露凝后，肖洛林便识趣地隐了身，让他们母子俩好好说说话，再多陪陪对方。因为很快，肖战就要离开相依为命二十多年的妈妈，跟他一起回中国，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去生活。他也不知道肖战最终能否瞒得过他的母亲，但能让他母亲在有生之年见到她的另一个孙子，或许到时她心里的遗恨会少一些吧……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