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我真的不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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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景山和衡田是从小长到大的邻居发小，俩人向来是互相嫌弃，只要一方遇到了另一方不擅长的方面，就会立马翘起尾巴趾高气扬。

　　“诶，周哥，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衡田低声问，“就比如……这周你帮我看着闻景山，下周我帮你看着韩袭青，咱俩就可以轮流着放松一点了。”

　　周长策看了他一眼，回想起平时闻景山下水那只要没人扶就拗死个人都不动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和人触碰。”

　　“我知道啊，你有洁癖嘛，但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我不接受带两个。”周长策的拒绝十分决绝。

　　衡田试图迂回：“我觉得……”

　　体育老师在点名册上点到了周长策的名字，周长策出列，离开方队。

　　“好了，你带着韩袭青下水吧。”体育老师头也没抬的指挥了一句，紧接着继续点名。

　　韩袭青抱紧了游泳圈，对周长策点点头，报以温和的微笑，说：“……麻烦你了。”

　　周长策没理他，兀自用水把自己身上打湿以后就下了水，站在下水口伸了只手给韩袭青：“抓手腕。”

　　韩袭青抓着他的手腕，慢吞吞地下了水。

　　周长策确保他稳当了，就撤了手，把他放在浅水区，调头就走，敷衍一般地叮嘱了一句：“没事别往深水区去。”

　　韩袭青缩着腿脚，抱紧游泳圈，挨着瓷砖，浑身神经紧绷地点头，眼神坚毅无比，目送周长策离去。

　　他把每周的游泳课看作是泡澡，这样一来就不是很难熬。

　　浅水区只有一米二，韩袭青一米七九的个儿蜷在浅水区不太敢动，和同样怕水的闻景山对视了好几眼。

　　不过人家有人带。

　　“你敢把我拉下深水区你就死定了衡田。”闻景山威胁他。

　　“不是，大哥，你带着游泳圈呢啊。那你不想来就别拉着我。”衡田气得直拍水。

　　“不可能。”

　　“你是不是有病？”

　　“老师说好的你要带我。”

　　“你是不是神经病？你能学学人家韩袭青不，不会游泳就乖乖去那儿坐着排队，找老师手把手教学。”

　　……哪怕是吵架，也算是有人带。

　　韩袭青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

　　五班很闹腾，可能是各班有各班的特色，他们高三一班就是老师们公认的腼腆班级，此时和五班在一起，就颇有一中极致反差，安静的一批静得如同凫水天鹅，闹腾的一批如同逆子在水里抡火枪。

　　不仅在深水区抡，还要在浅水区抡。

　　韩袭青在浅水区坐了二十分钟，已经被五班的男男女女扑水扑了十七八次。

　　不过韩袭青没有脾气，扑他一次，他就抱着泳圈往别的地方挪一点，再扑他一次，他继续抱着泳圈往别的地方挪一点。

　　后来就算是韩袭青再反应慢半拍、再纯真无邪，也感觉出来了那四五个固定人马打闹是故意冲着他来的。

　　韩袭青有气，但不敢发。

　　一退再退，等他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已经在深水区边缘了。

　　他的左脚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踩空了一截，那一截的水的温度要比浅水区更凉，韩袭青一踩空的那瞬间整个人都要吓昏了，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逆流，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偏生那几个围着他打闹的人还在用水挤兑他。

　　韩袭青想要用上厕所的理由报告老师并离开这里，但他现在根本张不开嘴，甚至眼睛也不大能睁开，一波又一波的水让他恐惧被呛到，瞬间沦为了菜板上被拿捏的面团。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收到了威胁，拳头硬了、兔子被逼急了要撕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周长策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斥责语气，非常言简意赅：“滚开。”

　　近在咫尺扑腾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袭青却蓦地双脚踩空，心脏一提，没等他吓得喊出来，周长策就一把把他掳回了浅水区。

　　韩袭青大脑宕机，不说假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从泳圈里缩下去，然后被冰冷的池水包裹，淹死在这里。

　　周长策跪上了浅水区，扶着韩袭青的泳圈，将韩袭青护在臂弯，冷飕飕地盯着那几个五班的人，“不走是等着我报告老师吗？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揣着什么坏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两三个嘀咕着没什么信服力的“神经吧，莫名其妙就来骂人”、“我们干啥了，我们玩自己的还惹到谁了”云云。

　　装得好像真的很无辜，并且拜服于淫威之下不敢反抗。

　　等人都游回了深水区，韩袭青才回神，他抹了一把脸，后知后觉上了情绪，眼眶湿润，苍白无力地感谢道：“谢谢……我差点，我差点……”

　　周长策一言难尽地看着韩袭青，问：“你就由着他们骑到你头上？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为什么别人欺负你的时候总是不知道反抗。”

　　韩袭青哪里说得上来这是为什么，可能是打小被欺负惯了，也有可能是挨打挨怕了，这反正得有个原因，也不是他故意不反抗的，谁乐意挨打不成，他又不是心理变态。

　　话卡在他嘴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眶在劫后余生的余温中又红了几分。

　　周长策倏地撤了手，侧开了身，和他拉开了半米的距离：“你别总要哭要哭的，说话就说话。这多大点事，你又伤心上了。”

　　韩袭青这回是真伤心了，他抹了一把还没能掉下的眼泪，说：“你什么都不怕，肯定就不伤心，我怕水，我就伤心了，有什么不对吗。”

　　周长策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这场景，来个人乍一看，保不齐还怀疑是他把韩袭青搞成这样的，周长策想着就脑仁疼，绕是早就了解韩袭青这小子的脾气秉性，有些时候也还是会被他不温不火的性格急得上火。

　　“……闭嘴。别哭。”周长策用十分生硬的方式勒令了韩袭青抹眼泪的行为。

　　他有个毛病，是连带着不爱和同性接触的毛病一起的，那就是看不得男的哭。

　　这个毛病很奇怪，他看女孩儿哭，就能毫无波澜，能很冷静地递上纸巾或者旁观，甚至还能安慰上两句。

　　但看男的哭，他就浑身发毛，不得劲儿，难受得拳头都能攥起来，眉头也皱起来。

　　韩袭青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周长策一说，他就憋住了。

　　周长策扒着他的泳圈，生把他拉到了排队学游泳的队伍尾巴处，说：“你就在这，要再有人来扑水，就往老师那儿挪。”

　　韩袭青看着他，一副很认真听讲的样子，点头。

　　周长策无语，转头回深水区。

　　他是真觉得韩袭青这人除了学习以外，脑子不好使。

　　·

　　一中的体育也抓得紧，主打要让学生有聪明睿智的脑袋，也有强悍体魄的身躯，高三每周有一节体育课。

　　高三一班的那一节在周五上午。

　　带班老师还是前两年带他们的那位，没变，那位老师最喜欢的运动项目，是先全方队跑个三圈，然后女生跳绳十组、男生引体向上十组。

　　只要过了关，他就放人自由活动。

　　跑步韩袭青是很厉害的，无论是平时跑还是体考比赛，他都能拿第一，高一的时候老师还想培育他做特长生，但韩袭青不想做那些耗费体力的事情，因为他觉得动脑子做题更轻松。

　　引体向上的话……只能说还可以，最起码比班上一大半的男生强。

　　体育老师规定的一组是五个，十组就是五十个，韩袭青一般做到第八组就做不下去了，鉴于现在的年轻小孩缺乏锻炼，老师酌情放开了要求，允许提不上去的人找搭档帮忙拖一拖。

　　很多男同学做到第三四组就需要托，韩袭青拍拍胸脯，直接可以干到八组。

　　这也是为什么周长策毫不质疑韩袭青能反抗欺负他的人，并且不能理解韩袭青为什么就总不反抗那些欺负他的人。

　　明明这小子一拳头抡出去估计能把人打得大牙都掉两颗。

　　“周长策，帮帮我。”韩袭青掉在杠杆上，如今已经做了八组，现在有些体力不支。

　　他身上的夏季校服因为他的姿势往上提着，露出了一截腹部的白皙皮肤，正好看得到他的线形肚脐。

　　椭圆细长的形状，有点特殊，周长策看了一眼，忽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脾气，一把拽了韩袭青的衣摆，把他肚子给盖住了。

　　差点把本就有点抓不住的韩袭青给拉下来。

　　“哎呀！你别拽我。”韩袭青惊恐，脸上有了些愠怒的颜色。

　　这种神情在总是不咸不淡的韩袭青脸上很少见，周长策却感觉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次数不少。

　　“没劲儿就别说话了。”周长策语气冷淡，非要隔着他的衣服才肯托他，摸到一点皮肤他都要撤手重来。

　　他还只托腰胯，绝对不碰屁股，别的搭档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直接托臀天王三下五除二就弄完，周长策非不。

　　衡田说周长策有洁癖。

　　韩袭青也觉得。

　　于是他先抛出自己遇到的困境，企图让周长策理解，再择要解决：“你拽着我的衣服，我有些使不上劲儿……你别计较我的衣服好不好，我很干净，我真的……很干净，我昨晚洗了澡的，真的不脏！”

　　周长策抓着他衣服的手攥紧了些，没那么多耐心，只问他：“你的意思是想换一个人来帮你对吧？”

　　韩袭青看着他巴不得的样子：“……”

　　韩袭青最懂得知足，哪还要什么自行车，找补道：“……别。你还是抓着吧。可能，呃……可能我确实有点脏，空气里也有细菌。”

　　周长策：“……”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