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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袭青咬着牙,好歹是在周长策的别扭托举下做完了十组,给他累得够呛。
他靠在建材上,抹了一把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明眸瞅着周长策,气喘吁吁道:“……我也,我也帮你?”
周长策从来不让他帮自己干什么,尤其是有肢体接触的活动,他和韩袭青换位,刚挂上杠杆,听他问话,蓦地一愣。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韩袭青,一时没说话。
韩袭青被他这幅样子搞得十分茫然,一边喘着,一边歪头问:“怎么了?”
周长策因双手吊在杠杆上,校服也和前不久在做引体向上的韩袭青一样,衣摆向上爬了一节,露出了他被衣服遮挡着没有晒过太阳的、白白的小腹。
周长策的肚脐是圆的,上半圆薄,下半圆厚,它嵌在周长策坚实的腹肌中央的沟壑里。
韩袭青想起刚才周长策非要给他把肚子遮住的行为,费解地凝视着周长策的肚子,思考:……我和他的肚子长得不一样?确实不一样……他的肚子更硬,我的肚子……嘶,为什么把我的肚子给盖住,难不成他是被我的肚子丑到了?
周长策微微抬腿收膝,韩袭青身体敏捷地往后一撤,没被怼到。
“看什么?”周长策说话时眉头貌似皱了皱,他开始引体向上,说话语气很稳当:“开学那天早上,你是不是在学校后门那边的公共厕所里。”
韩袭青听他提起这事儿,一怔,神情不由地有些慌乱:“……你,你……是,是我又怎么样,我又没迟到。当时……还真的是你啊?”
周长策没说话,默数着自己做了几个。
“那我问你是不是周长策,你怎么不说话,还一声不吭的就走了。”韩袭青嘀嘀咕咕,仿佛周长策不理他那一下,他就多伤心似的,其实平时周长策也不怎么理他。
要伤心早伤心死了。
“我以为是谁哮喘犯了,既然是你,那就没事,没事我还待着干什么。”周长策语气冷然。
韩袭青又靠在建材上,抱臂,下唇小弧度地撅了下,别别扭扭地比个了个假设:“……那,那万一我就真的生病了呢。”
周长策:“那在你听到我声音的时候,就该扒着门板直叫唤‘救我’,而不是傻气冲天地问我的名字。”
韩袭青总觉得周长策在说他蠢,但他没证据。
韩袭青欲盖弥彰,怕周长策怀疑什么,率先解释:“我确实没生病,怎么可能一个暑假就生病了呢……我就是想上厕所,就跑得太快,累呢。”
对于韩袭青莫名其妙地开始解释当时的情况,周长策用看智障的眼神审视着韩袭青。
韩袭青还自以为自己的解释简直堪称完美,天衣无缝绝无漏洞,演技百分百。
周长策到底没理他,也没追问。
他懒得去管一些关于韩袭青不重要的事情。
毕竟被这个人黏上可不是一件能说丢掉就丢掉的易事儿,韩袭青就像是那加多了水的老面,一沾手就黏得甩都甩不掉。
越是和他走得近,他就越是黏得紧。
周长策和他憋清关系都还来不及。
他就没见过哪个男的那么黏人。
黏人就算了,还专找个男的黏。
“……你怎么不说话了。”韩袭青戳了戳周长策的侧腰,周长策完全没有预料,被他戳这一下如同被电了般吓得直接松了手,落地后同时往后猛地撤了一步。
如果不是他擅长运动,这突然落地说不定要扭伤脚踝,周长策盯着他,眼中神色变化莫测,有些愠怒,有些无奈,有些不可理喻,当然更多的是冷静下的隐忍:“……韩袭青,你是不是改不掉忽然碰我的毛病?”
韩袭青虽然心里想着的是“明明是你一惊一乍属于毛病,怎么就成我毛病了”,但这事儿到底是周长策被吓到了,并且反应很大,他办事向来主打息事宁人,站直了,也有点愧疚:“……不好意思,我,呃……”
其实韩袭青想不明白戳一下到底错在哪儿了。
以前周长策也这样,不允许自己碰他,不许他靠近说话,甚至连衣服可能都有要求,要求他不可以摸。
洁癖出了一种……发指的地步。
“我……”韩袭青结巴,小心翼翼地看周长策的脸色:“……手、手不听话,”他打了自己的手背一下:“长教训了就不会再犯了,对不起,你继续。”
说着他退了一步,作出请的手势,然后一双手就在自己的长腿上磨磨蹭蹭,有些局促的样子。
这倒是把周长策弄得一口气不上不下了。
他咽下不知名的情绪,什么话也没说,重新吊上,开始默数自己的引体向上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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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天……”
教生物的中年男教师一进来就一副上头的样子,站在门口屏息道:“你们是闻不到这股汗臭脚臭加臭鸡蛋的味道吗?”
坐在窗边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已,坐在靠墙侧的人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以。
一边是透着风的,一边是早已被熏到嗅觉适应的。
“咋的,”生物老师拿着教材扇了扇:“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了?”
学委道:“可不说你咋来教理科。这叫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好吧。”
坐前排的一个人打趣道:“哎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理科班多多少少是有点味道的,男的多啊。我们刚上完体育课。”
生物老头儿攥紧教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脚臭,松冬。”
体委被点名,他扣了扣鼻翼,装没听见。
“你赶紧赶紧去洗个脚。”
松冬懒洋洋地靠着后桌:“又不是我一个臭,我洗了有什么用。不照样还臭。”
此话一出不少人反驳:“……放屁,就你最臭,今天奇丑无比,我都没好意思说。”
松冬嘶了一声:“你小子。这叫有男人味儿,我身强体壮,热爱运动,力量的代表,懂个屁。”
“你就是不爱干净,我就住你隔壁寝室,可明明白白听说这大热天你都不换袜子的,”衡田扭头半玩笑似的说:“还男人味儿……我怎么没闻到长跑第一的韩袭青有什么异样体味啊,他多香啊。”
松冬面色一怔,随后发自内心地笑了:“你要把我和周哥比我都不说啥,跟韩袭青比……他,他太娘了好吧?”
韩袭青体育课累了,现在正趴在桌上睡觉,欲醒不醒稀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有人在聊他。
生物老师上了讲台,看着还没上课就没有制止大家聊天,但听这话还是出言纠正了:“什么娘不娘的,这就是爱干净和不爱干净而已,别恼羞成怒攻击同学啊。”
“我哪里恼羞成怒了啊,”松冬笑容灿烂,确实没有恼羞成怒的感觉,全都是肺腑之言:“……这,娘跟爱不爱干净没关系,我是有点不拘小节,但是拘小节的人也不少啊,他们也不娘。我觉得吧……他就是没有男人样儿。”
生物老师的电话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响起优美的音乐声。
“回首依然望见故乡月亮~”
他从兜里拿出响铃的手机,看了一眼备注。
“黑~夜——”
他点击了接听,随即走出教室去聊电话了。
闻景山皱眉,问:“怎么说?”
“太黏人了啊,正常男的哪这样儿啊,”松冬耸肩,并看了窗边的韩袭青一眼:“反正我是没见过,而且你们不觉得他只黏周哥?”
周长策在刷卷,本来对他们的谈论充耳不闻,但听见这句,他的思路忽然就断了,虽然没有抬起头,可心思已经切实地停留在了这个话题上。
学委看看周长策又看看松冬,隐隐闻到了什么微妙的气息,对此没表示。
班上有三分之一是女生,她们对韩袭青的印象可要比一直臭烘烘的松冬好得多,便有人发言:“……没吧,周长策是他同桌……同桌互帮互助怎么就成黏人了。”
“就是黏人啊,”松冬夹着嗓子疑似学着韩袭青的语气叫了一声:“……周长策~你帮帮我~~~咦——这语气,这是男的对男的说话的语气吗?”
衡田被雷得打了个激灵:“……我真服了——你别那么恶心行不行,人韩袭青哪里这样说过话。”
“哪里不是,平时他说话不就这调调,还带点鼻音。不信我?真的,”松冬急于坐实:“我亲耳听见的好吧,就上午的体育课,引体向上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真的!你们不信就问周哥。周哥!是不是啊?!”
松冬这嗓门一下子给韩袭青吓醒了,他搭在耳朵上的手微微一抖,寻思上课了呢,爬起来就要找书,余光却察觉到异样,于是往周遭看去……
韩袭青:“?”
他看着那么多人都瞅着自己这边,懵了。
什么情况啊?
周长策描绘着试卷图案的动作停顿,侧头看向招呼他的松冬,预要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疑似有些不耐烦,扭回脑袋没理他。
松冬也不觉得尴尬,见韩袭青醒了,就招呼韩袭青:“嘿,韩袭青。”
韩袭青茫然地越过人头看向他,疑惑。
“我非常严肃的问你一个问题。”
韩袭青直觉……来者不善。
他在班上社交不深,要说玩的最好的就是周长策,而他和周长策都只算得上是……泛泛之交,所以和松冬这种极其自我的人更是没有什么交集。
韩袭青没说话,松冬就自然而然地问下去了:“你为啥那么黏周哥啊?你想做他小弟?”
韩袭青沉默着。
他遇到不想搭理的人,不想回答的问题,向来就这幅样子。
松冬也习以为常,“不是啊?那是为什么……你只黏着周哥总有原因吧,而且平常周哥对你也爱搭不理的,你还是那么黏他,毫无所求的付出啊在。”
韩袭青面无表情地继续沉默。
……实际上他思考自己该怎么回答。
如果用报答来说,是不是太别扭了?
那……因为周长策对他好,所以他也要对周长策好?礼尚往来?
但大家的眼里,好像只有他在对周长策好。
他还听过同学议论自己对周长策好得像个舔狗。韩袭青知道舔狗是什么意思,就是无尽讨好,伏低做小自愿热脸贴冷屁服这种意思。
那他该……
“还是说……你是喜欢周哥?”松冬表情变得有些无法理解,说完,还自己打了个冷颤。
韩袭青:“……?”
周长策拇指忽的将笔摁紧了。
“感觉很像啊,我看那些同性恋中做受的人就像你这样,又白又嫩,死爱干净……呃,除了高个儿、短发,还有把儿,其他么,都像姑娘一样……”
周长策的圆珠笔忽然发出了凄惨的“啪”声,韩袭青吓了一激灵,他视线低垂,看见周长策右手中的声音来源。
那圆珠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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