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茉莉花香

　　肖战从密窖出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时，觉得还挺奇怪，之前那个被人尾随的感觉好像消失了？

　　他回家乖乖吃了饭，今天的饭菜虽然还是按照肖赞喜爱的口味换着花样做的，对肖战而言跟以往没什么不同、都寡淡得让他生不出大快朵颐的欲望来，但他今天故意逼自己多吃了几口，看得老太太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条。

　　等他把饭吃完，就假装蹙起眉头按住了自己的胃。许嫂眼尖，忙问道：“赞儿，你的胃不舒服么？”

　　老太太紧张道：“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肖战忍不住笑了：“不用，奶奶，我就只是因为今晚吃得比平时略多了一点，可能有点撑着了，我出去散个步消消食应该就好了。”

　　肖战不知道他这笑容对老太太有多大的杀伤力，老太太已经许久没见他小金孙冲自己这么笑过了。以前赞儿就是他们家的小太阳，哪里有他的笑声，哪里就有阳光。但自从他们祖孙俩闹过那一架之后，她再也没见他小金孙笑过了，虽然老太太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会难受。这会儿她见小金孙笑了，竟激动道：“那要不要奶奶陪着你一起在院子里转转？”

　　肖战愣了一下，忙道：“不用了奶奶，我今晚想去镇上走走。现在是春天，正是小镇最漂亮的时候，天色也黑得越来越晚了。我每晚在阳台上看着镇里灯火通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所以就想去看看晚上有什么好玩的？”

　　老太太本来挺不放心让他晚上一个人出去的，但她随即想到她儿子曾说过：抑郁症患者会因为情绪低落等原因拒绝社交，会想要孤僻地将自己藏起来。如果他愿意主动走进人群、参与社交，那就证明他的症状正在有所好转。

　　老太太联想到小金孙今晚多吃的那几口饭，加上刚又冲自己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这些表现是不是就能证明：小金孙的抑郁症在逐渐减轻，正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她把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行，你如果想去看看那你就去吧，但要注意安全，还有……要早点回家，别让奶奶担心，啊？”

　　肖战听了很是高兴，眼里不自觉地绽放出了光芒，说了声“好的奶奶、我会早点回来的”，说完就戏精地捂着胃出门去了。

　　老太太见他出了大院门，才激动地回头对许嫂道：“许嫂，我们家赞儿要回来了！”

　　许嫂的眼睛酸了酸，努力撑出个笑脸道：“是啊，赞儿的病眼看着在慢慢好转，但您也别只顾着担心他，您也要顾好你自己的身体啊！”

　　“是是是，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肖战其实有点路痴，他本来对小镇的路就不是很熟，加上这会儿又是晚上，所以他绕来绕去的，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绕去了哪儿？他一直往深巷里钻，结果导致他钻进死胡同最后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眼看着他预订的时间就要到了，他却还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

　　这时他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他赶紧按了接听，对面传来那密窖小伙儿的声音，“客人，您今晚还来么？”

　　肖战听见对面背景里嘈杂的人声，小伙儿说话的声音也放大了好几个音量，他也下意识地跟着放大了音量回道：“我！要！来！的！但我！好像！迷！路！了！”

　　对面小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您给我一个微信号吧，我给你发个位置共享过来，你顺着那个位置找过来就好！”

　　肖战这才觉得自己笨得慌，怎么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可以用导航？唉，算了，反正该丢的人都已经丢出去了，那就索性全了对方的好心吧。便道：“好的！我的！微信号！就是！我的！手机号！”

　　“OK！”

　　挂了电话后，肖战很快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密窖酒吧的Logo。他才刚通过申请，就收到了酒吧定位，便开着共享，朝着那目的地走了去。

　　肖战到达酒吧的时候，酒吧已不复先前的喧闹，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在听着歌，即便有人说话，也都是轻声的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舞台上那个正在拿着吉他弹唱的男人身上，只有酒吧小伙儿眼尖地看见了肖战进来。他给肖战指了指舞台前空着的唯一一张小圆桌，肖战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便蹑手蹑脚地穿过人群，走去小圆桌边，坐在了自己预订的位置子上。

　　舞台上的男人原本是垂着眸在拨弄着琴弦的，当他感应到他面前的位子上似乎坐下了人后，便抬眸向这边看了过来。谁知两人这一对视，彼此的眼睛都震了震，似乎胶着在了一起，再也挪不开。过了许久，那男人才冲肖战勾了勾唇，然后又垂下眸子拨弄他的琴弦，继续那首未完的歌。

　　肖战自从跟那人对视后，就瞬间觉得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他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台上那个英俊得过分的男人，留着一头长直发，穿着一件深咖色风衣，在昏暗的灯光下安安静静地弹唱着，看起来像一幅黑白素描画。但当他的唇角勾起来时，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黑白素描变成了彩铅画，整幅画面的颜色顿时就鲜活了起来。那男人的手指，长得尤其漂亮，骨节分明、欣长白皙，拨弄琴弦的同时，似乎也在撩拨着人心。

　　肖战不是特别懂音乐，他在安克雷奇也是听英文歌听得多，中文歌都是偶尔听妈妈哼哼，所以他了解不多。像这首歌的曲风，他甚至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属于哪种类别，但他照样听得津津有味。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又明亮、有力又温柔，唱到高音的时候还带着点少年气的小奶音，矛盾又不违和，尤其发出像“穿”这样的气音时，甚至会让人的耳朵怀孕。

　　一曲结束后，酒吧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男人向捧场的客人们点头致谢，最后看向肖战道：“接下来这首歌，是首新歌，我想唱给一个特别的人听，这首歌的名字叫……《万物可爱》。”

　　肖战在男人灼灼的目光下，生出了一种想不自作多情都不行的特殊感觉来，他直觉……自己似乎就是那男人嘴里的那个特别的人，而这首歌似乎就是男人特地要唱给他听的？这……有点过于刺激了吧？

　　肖战顿时兴奋起来，没想到第一次来泡吧竟然就这么有趣，他赶紧用手撑着下巴，开始用心聆听：

　　我的手习惯摸摸我的头

　　就打开记忆的河流

　　池塘边总有几个好朋友

　　听蝉鸣看渔舟

　　人和人如何区别几零后

　　是年幼或是很成熟

　　淤泥下终于长出了莲藕

　　请莲花莫回首

　　我爱初春也会爱深秋

　　我爱青丝也会爱白头

　　我爱漂泊的人回到家门口

　　人生简单就足够

　　我爱新鲜也会爱陈旧

　　我爱梦醒也会爱梦游

　　我爱重逢的人紧紧不撒手

　　我爱昙花一现的所有

　　我爱曾经失去的所有

　　我爱曾经失去的所有

　　……

　　肖战虽不是特别懂音乐类别的划分，但他也能听出这首歌应该是属于民谣一类的，简单的曲调和歌词容易朗朗上口，歌词借物诉情，容易与人产生共鸣，词曲朴实无华，很能打动人心。

　　肖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感觉那个男人刚开始唱前半段的时候，还有一些回忆的幸福感在其中，但唱到后面时，他却从他的歌里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伤感情绪，尤其唱到“我爱重逢的人紧紧不撒手，我爱昙花一现的所有，我爱曾经失去的所有”那几句时，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他在一起痛？

　　肖战注意到台上唱歌的男人眼里似乎有泪，他又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见到周围也有不少客人在跟着一起抹眼泪。肖战不禁在心里感叹道：原来好歌真的能打动人心，似乎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能敲进你的心里去，让听者能跟着歌者的情绪，一起感受喜怒哀乐。

　　男人唱完《万物可爱》，就起身下台了，没有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来迎合场里的氛围或讨客人们的欢心，就……很有个性。这里的客人似乎也习惯了他的高冷，并不介意他的特立独行，周围又慢慢开始热闹起来，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肖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点酒，他刚准备招手，就见他认识的那位小伙儿给他端了杯鸡尾酒来，酒的颜色是那种颇为清新的黄绿色，杯子中心浮着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肖战疑道：“可我……还没有点酒啊？”

　　小伙儿笑道：“我知道，这杯Jasmine Gimlet（茉莉金酒）是一博哥请你喝的。”

　　肖战一愣，“一博哥？哪个一博哥？”

　　“就是刚才那位拿着吉他在台上唱歌的歌手王一博啊。”

　　肖战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他们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点酒喝？

　　小伙儿接着道：“这酒是用金酒、茉莉花和蜂蜜再加了点冰块调制而成，酒精度不高，口感很像饮料，即便不会喝酒的人也能接受，不信你喝一口尝尝？”

　　肖战浅尝了一口，入口就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果真没有什么酒精感，而且酸甜适中，非常好喝。只是……为什么又是茉莉花呢？他跟茉莉花是不是也太有缘了一点？

　　肖战想起他爸爸当年让他妈妈改的那幅叫《夏香》的画就跟茉莉花有关，又想起他去温州主宅的时候，见花园里都种满了茉莉花，就连霞关镇的小花园里，都少不了茉莉花的身影。听说肖家除了老太太喜欢茉莉花外，肖赞也很喜欢茉莉花。

　　他倒是不讨厌茉莉花，但他对自己跟这茉莉花之间有着奇奇怪怪的缘分感到很是无奈，为什么就非得是茉莉花不能是栀子花呢？搞得他都起了少见的逆反心，恨不得明天就去花市买一盆栀子花回来养。但他也就只是想想罢了，毕竟现在不是他该任性的时候，他还有重要的任务在身，既然说好是交易，就要有该有的职业道德。他爸答应保住他妈妈的命，他就有义务不把老太太给气死。他不用猜也知道栀子花在肖家肯定是禁忌，因为肖洛林的初恋叫Gardenia，肖老太不可能给机会让他儿子“睹花思人”的。

　　肖战收起心里那小小的别扭，问道：“我想谢谢你那位……一博哥请我喝的酒，请问，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

　　“不用谢啦，他已经走了。”

　　“他已经走了？！”肖战惊讶道。

　　“嗯，他每天晚上就只过来唱三首歌，唱完就走，你今天因为来得晚了些，所以就只听了一首半。如果你想谢谢他的话，可以明天早点来捧他的场啊？”小伙儿很会做生意，今天就开始预订起明晚的席位来了。

　　“好啊。”肖战笑着从裤包里拿出两百元小费递给小伙儿，“谢谢你今晚帮我留座，明晚也拜托你了。”

　　小伙儿没跟肖战客气，爽快收了小费应了肖战，就又忙活自己的去了。

　　小伙儿才刚一走，肖战的对面瞬间就坐上了一位风姿卓越的大美女，“帅哥，第一次见啊，你也是来霞关镇旅游的么？”

　　肖战心道不妙，礼貌地冲美女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搭话，就只顾着闷头喝酒。他三口两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就起身道：“您慢慢玩，祝玩得愉快，晚安。”说完就赶紧往酒吧门口大步走去，经过吧台的时候冲小伙儿挥手做了个再见。

　　小伙儿一愣，“怎么坐这么一小会儿就走了？”

　　“嗯，我明晚早点来。”肖战说完就闪身不见了人影。

　　回去的路上，肖战嘴里浓郁的茉莉花香久久未散，甜味一直沁到了心里。他脚步轻快地像是要蹦起来一般，嘴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心里像是生了对翅膀，扑棱扑棱地扇个不停。遇见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听见一首打动人心的歌，竟是如此美好，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夜晚。

　　肖战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半了，他没想到一直习惯早睡的老太太却还在等着他，许嫂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陪她打着盹儿。

　　今晚肖战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所以主动走上前问道：“奶奶，你怎么还没睡觉？”

　　老太太看着红光满面的小金孙，忍不住宠溺道：“奶奶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玩太晚，要亲眼见到你进家门心里才踏实，要不然奶奶即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肖战没来由地听得心里一暖，不管他现在是假肖赞还是真肖战，老太太等他回家的关心，却实打实的感动了他。

　　他便难得温柔地回道：“奶奶，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难道您还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啊？我就只是出去玩得高兴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以后您可别再等了啊，要不然我玩也玩得不开心，嗯？”

　　老太太见小金孙这么久以来，难得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而且见孙子这趟出去不但没事似乎还开朗了许多，就想着他可能真是恢复得越来越好了。便道：“好好好，只要你玩得开心，奶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今天都玩了些什么呀？”

　　肖战站起身，主动推着老太太的轮椅往电梯口走去，许嫂本来要来接手，他冲许嫂摇了摇头。他边走边道：“今天见了好多形形色色的人，喝了一种以前从没喝过的饮料。”他有意避开了音乐这个敏感词汇，因为他爸跟老太太提过他听不得音乐这俩字儿，“还有，我回家的路上见今晚的星星特别多特别亮，还有今晚的月亮好像也格外的圆……”

　　“傻孩子，这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儿，也能让你开心成这样啊……”

　　“嗯，反正我今天就是很开心。”

　　肖战把老太太推去她的卧室门口，说了声“奶奶晚安”，接着又跟许嫂说了声“许嫂晚安”，说完便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肖战这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那杯鸡尾酒的后劲太大，他感觉他的嘴里一直有股挥之不去的茉莉花香。

　　要不……明天问问那个小伙儿，能帮他调杯带栀子花味儿的鸡尾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