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从进门就感觉到了不舒服。
那种贪婪，泛着腥气，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黏在他和肖战身上。
这情景很像一只草原上落单的半大狮子，被一群流着口水的土狼包围了，同时被包围的，还有一只优雅的猎豹。
王一博的冷脸并没有什么威慑力，这时候的他满脸的少年感，奶膘都还没退，奶凶奶凶的反倒是更讨人喜欢。
肖战则是直接把这些不怀好意无视掉了。
每次都有人这样盯着他，盯多了他就麻木了。
他是个相当自律的人，平时来这里最多是喝点东西，人太杂，他惜命。
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们也只是盯着看看，口嗨一下说自己泡到他要怎样怎样，却从来不敢付诸行动。
毕竟上次那个借酒撒泼上下其手的家伙被他一脚招呼在老二上，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有waiter过来招呼:“晚上好二位，要喝点什么？”
“一博，十八岁就是大人了，自己看看，有喜欢喝的吗？”
肖战自己点了杯夏夜柔情，然后把酒单推过去。
从没泡过吧的小朋友看见那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图片一阵眼晕，翻了几页，发现那个叫爱尔兰之雾的冰淇淋杯看起来挺好吃，就跟waiter说:“我要这个，谢谢。”
waiter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那个，有规定不能卖酒精饮料给未成年人，能不能看看您的身份证。”
王一博一脸黑人问号，边掏身份证边问:“我长得像未成年？小学生还是幼儿园啊？”
“额……您这是少年感，少年感……”waiter看了看身份证心里吐糟宁这也是刚成年没多久啊。
没多久东西端上来，肖战一看王一博点的东西立刻吐血三升。
“一博，你怎么点这个？！”
“我就觉得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酒，就这个是冰淇淋，看着挺好吃……”
“这是断片儿酒，你要是一个人，千万别点这玩意儿，容易出事儿你知道吗？”
“哥，那待会儿我要是喝大了，你把我扛回去吧。哇哦，这个好吃~”
肖战看着小孩儿吃了一口又一口，咕咚咕咚，没多久一大杯爱尔兰之雾就见底了。
“战哥，我去活动活动筋骨。”小孩儿放下杯子转转脖子掰掰手指头，看这架势不像要去跳舞，倒像去打架。
“你要是觉得头晕或者有什么不舒服就赶紧回来，我等你。”
“好。”
记忆中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我等你”。
肖战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三个字的人。
“那就让我跳个舞给你吧，小战哥哥。”
少年人在心里默念一句，潇洒地活动开手脚，直奔舞台。
这个时段酒吧的舞蹈表演已经结束，小舞台处于闲置时间。
“麻烦换个音乐，《Candy》谢谢。”
韩流其实是小众，肖战恰巧关注。虽然他入坑时候已经到三代团了，但是一代大前辈这首歌被很多后辈团致敬过很多次。
这首歌本来可可爱爱，愣是让这个弟弟换了动作给跳得相当有张力。
肖战正在台下看得入神，突然冒出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挑染着薄荷绿的头发，打着掰头的名义缠着王一博在台上一直跟他对跳，眼神里三分挑衅，七分勾引。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之前跟颜瑟通话的綦熵。
这人虽然风评不佳，却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不去别人碗里扒饭。他知道颜瑟这人总喜欢借鲨人，所以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可那少年人的舞蹈太过惊艳。
让他愿意冒一次老二被踹废的风险去搞事儿。
肖战顿时心里警铃大作，正想起身把人捞回来。
“不过是小孩子们不服气，掰头一下，没必要管这么严吧。”按住他肩膀说话的男青年跟他年纪相仿，长相还是OK的，只是那股夜场混久了的油腻感让人觉得不舒服。
“那就管好你的人，别来勾引我家小朋友。宁家那位脑袋上一片原谅色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从来不去别人碗里扒饭。”
“那是因为还没遇上能让他动筷子的人。”
肖战对这个油腻又夹缠不清的陌生男人没任何好感，说不出来这人是干嘛的，但是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音乐一首接一首的切换。
从《咒文》到《Oprea》到《姐姐真漂亮》再到《上瘾》——
舞台前开始凑过去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挡住了肖战视线。
他们吹着口哨，跟着起哄。
“小哥哥再来一个！”
夹缠不清的男人此刻却开启了强大的心理攻势:“我听着您这口气，怎么这么没底气啊，别是还停留在好哥哥的位置吧。”
肖战被对方戳中了痛处，这男人眼睛太毒。
他就是在工作时单方面对这小孩儿一见钟情。
整理生源档案本来是个很枯燥的工作，可当那个贴着小孩儿寸照的档案袋拿在手里，似乎一切的疲劳，枯燥都在瞬间消失。
“哟，这可是这届的专业第一，蛮帅的嘛，应该就是这一届的新系草了！历史又重演咯，我估计当年你考进艺术系的时候，铁定也有人捧着你档案袋说过差不多的话。”旁边的女同事扫了一眼肖战手上的档案袋打趣着。
肖战像是被人窥破了什么心思，连忙放下手里的档案袋，收敛心思继续工作。
他想着都在艺术系，来日方长的时候。这小孩儿突然就阴差阳错被命运推到他跟前，替他解了围。
世界很小，兜兜又转转，缘分妙不可言。
他就是小新口中那个令人心疼的男孩儿。
他的暗自庆幸，如今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问自己:“如果小孩儿真的只把你当好哥哥，你要怎么办？”
肖战愣神的工夫，台上的音乐已经换回了原来的抒情曲。等他回过神，夹缠不清的男人已经鬼魅一样消失了，像他根本没出现过一样。
台上空无一人，只余下光球投射在地上的斑驳光影。
舞台下的座位也跟着空了，人群中多了一个焦急的，四处寻人的身影。
王一博，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不会像那些人那样狠心把你遗弃在黑暗里。
等我！
爱尔兰之雾的后劲儿完全上来了。
王一博跳完最后一个舞步，脑子已经昏昏沉沉。
他迈着不着四六，六亲不认的步伐要下台去，他的小战哥哥还在等他。
台下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人？
哥哥去哪儿了？
为什么找不到他了？
他踉跄着被人从身后抱住，在人群的掩护下被拖走，离喧嚣的人群越来越远，离他的小战哥哥越来越远。
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甩开从背后抱着他的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他想站起来，可是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那个人直接扯着他的后领，把他拽进了一间漆黑的包厢。
挣扎中一只鞋子掉在门外。
突如其来的黑暗加重了他的恐惧。
“看来你的好哥哥没告诉你，断片酒也叫失身酒。真是谢谢他这么君子，不然我哪儿有机会啃到这么新鲜的嫩白菜。”
这个声音很陌生，呛人的香水味熏得他头疼。
喉咙里一阵冰凉，似乎是对方撬开他的嘴灌了什么东西下去。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
“滚开！别碰他！”
黑暗中响起一声惨叫。
侍应生赶到的时候，包厢里只剩一个头顶原谅色，捂住老二嚎得不是人声儿的家伙。
“颜瑟我去你大爷的！啊！”
肖战抱着一直闹腾的小朋友在酒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您，第一医院，快点儿成么。”
“呦，这怎么了，小男朋友让人家灌药了？害，你这去附近开个房就好了去什么医院啊。”师傅经常在这里等活儿，早见怪不怪了。
“师傅，我现在还不是他男朋友，去医院吧，麻烦您开快点儿。”
师傅脸上一瞬间动容了。
下车的时候师傅把零头给肖战抹了。
“小伙子，你这么用心，一定会追到他的。”
挂急诊，验血，输液，折腾一晚上。
王一博在急诊观察室一睁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显示早晨5点21分，一屋子消毒水味儿。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早餐，想吃什么？”肖战熬了一晚上，还要看着输液，中间就睡了两个小时，眼睛都熬红了。
“战哥，咱怎么跑医院来了？”
“怪我昨天大意了，没看住你。往后你想跳舞咱去学校，那破地方咱以后都不去了，太危险。昨儿晚上有个怪人突然跑来打岔，给欺负你那绿毛小子打掩护，幸亏包厢外头你掉只鞋，再晚一步……”
“不怪哥，怪我自己贪吃。不过谢谢你啊，小战哥哥——”
“谢谢你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
“一博，再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以后我们都向前看，不要回头。”肖战庆幸自己做了对的选择。
最后一瓶药点完，护士来拔针了。
“小伙子，轻轻按三分钟，不然手背会淤血。”
“谢谢姐姐。”
肖战出去给他买早餐，却不想一出门就冤家路窄——
那个一脑袋绿毛的家伙躺在活动床上瞎哼哼，旁边守着个女的，不是颜瑟还能是谁？
“这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您可真够能磨叽的。”
“我说瑟瑟姐，我这煮鸭子的锅都让人砸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
綦熵哼哼唧唧地侧过头，听见有异响看了一眼身边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那位砸锅的此刻正拎着颜瑟的衣服领子咬牙切齿:“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人，不然你这会儿跟他一个下场！以后做个人吧行吗！”
颜瑟被她昔日男神一把甩了个趔趄，整整衣领朝他冷笑。
“恶心着你了吧？呵，我就是这么个见不得别人好的混账东西，肖战，看着你不痛快，我高兴。真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真想看见你心碎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你这个疯子！”
“如你所愿。”
PS:小战哥哥你博弟还在等着你的早饭orz~
肖战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病房。
经过这么恶劣的事情，颜瑟在他眼里已经从人变成了人渣。虽然那个图谋不轨的家伙已经被他撂倒，可是人渣发起疯来会做什么没下限的事，没人敢担保。
虽然那人渣答应从此滚出他的视线范围，可她既然成功用自己的所作所为诠释了什么叫“最毒妇人心”，那她说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可信度。
人渣要是守信重诺，那还是人渣么。
“一博，针眼还出血吗？”
“护士姐姐说要按三分钟，现在也差不多了。哎？战哥你怎么回来了？”
“就，那什么，我好像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肖战摸摸鼻子，总不能说我在外面又看见那谁谁谁了，我怕她来欺负你就折回来了。
他尊重小朋友的面子是一回事，但要两者兼顾也不是不可以。之前在酒吧这档子事儿已经在肖战心里留下阴影，他实在是不敢再冒一次险了。
“我不挑食。”
“那咱去趟超市，买点菜，我给你煮粥。我问过大夫，那药可能有点副作用，你还是别吃生冷油腻的东西。一博……你发什么呆呢，回家了。”
王一博真的被“回家”这两个字又一次戳中软肋。
在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家”，“家人”这两个词条。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他的喜好，所以哪怕有人问起，他也一直说自己不挑食。挑食、耍小性子都是有人疼的小孩才有的特权。
他并不是因为爱和期待的存在才降临到这个家里的，他是作为母亲再添个小公主的愿望失败意外来到这个家里的。被这样恶劣的对待，被厚此薄彼的带大，他还没长歪就是谢天谢地了。
因为很早就意识到这点，所以从小到大，他只能一直作为一个乖孩子，活在亲戚们的同情怜悯里。
“哎呦真是作孽，一博那么乖的孩子，怎么就爹不疼娘不爱的。”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一博就是太懂事了，爹妈才不管不问的。”
哪怕是跟他最要好的璟新哥，也只会跟他说，不开心就去我家吧。
可是这个才认识了一天的哥哥，第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他，会对他说从来没人说过的“我等你”、“回家吧”；会顾忌他的口味，会在意他是不是舒服。
再好的人，定力都是有限的，昨晚那种情况，很多人都会就驴下坡，然后给自己的没底线不自控找一堆借口，说些诸如“看你太难受”“实在忍不住诱惑”这样看似恭维，实则是得便宜卖乖的甩锅话，一夜风流之后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拍屁股走人。
可是这个哥哥没有。
老老实实送他来医院，还尽心尽力照顾他一整夜，没有丝毫逾矩。
其实在小吃店里他就对这个笑容春风化雨的哥哥一眼心动，可是他也拿不准对方对自己到底抱了一种什么心态。
自作多情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他很怕肖战待他所有的好都是出于跟家里那些亲戚一样的同情。
毕竟跟表哥是发小，表哥那人又从小就正义感爆棚，在姑姑姑父面前尚且会说“一博为什么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跟那么要好的发小铁定会义愤填膺的抱怨。
这两个人都是在充满爱和包容的家庭里长大，对他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命小孩，自然是同情怜悯的。
但是他不想当人人怜悯的可怜虫。
可怜虫就像一段甘蔗，起初被当做谈资，人们觉得有滋味才咀嚼，最后没滋没味了，就被当做渣滓呸在地上，说不定还要踩上几脚。
他清楚的记得鲁迅爷爷笔下的祥林嫂最后是什么下场，他不愿意活成那个狼藉的模样。
肖战哥哥这么良善温暖的人，自然不屑于做那种撕别人伤疤取乐的缺德事，但出于同情的一时喜欢，注定不会长久。
他想要长长久久的喜欢，他想要哥哥喜欢的值得，喜欢的不后悔。
他想要为了他的小战哥哥变成更好的人。
他喜欢他的小战哥哥，他也想让哥哥喜欢他。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他去付出，去喜欢，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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