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川王李炬峣果然告假未上朝。
「田伯,往后府里的事就慢慢交给允公子管着,另外请立允公子为府君的折子我已上呈宗务司,府上哪个奴才不服或者敢顶撞轻慢他,就给我提头来见。」
「老奴明白。」
田伯人老成精,知道这位府里这位新主子不同于别家养在外头上不了台面的倌儿,是真让王爷上了心。紧着吩咐下去,这位以后当真轻慢不得。
那位新进府的孟姬仗着御赐和端妃母族人的身份,丝毫没把谢允放在眼里,初来乍到就摆起女主人的架子。
她明明就只比通房丫头高一个位份,这样地位卑贱的妾室,别说是皇室,搁到寻常的富户家里也得低头夹着尾巴做人。就因为这层身份,突然就豪横起来。
「不过小小一倌奴,凭着几分姿色得了王爷宠爱,还真以为就能做这府里的主子了?」
「姑娘慎言,王爷已向宗务司上书请立允公子为府君,王爷本就不喜女子,您要是犯了他的忌讳,皇上也救不了您啊。这,王爷已经训下,哪个胆敢冒犯公子,提头来见。」田伯战战兢兢提醒,生怕这跋扈女子牵累自己。
「今儿我就做主了,府里那些个没成家没开过荤的侍卫小厮们,这个人本姑娘赏给你们了,好好玩儿,尽兴着,王爷玩儿剩下的,不要了。」
「本王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在本王的心头肉上插刀子!」阴恻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孟姬惨白了一张脸,头都不敢回。
「怎么,敢做不敢认?你仗着父皇御赐和我母妃娘家人的身份在府里以下犯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妾身不敢了,允公子,妾身冒犯公子罪该万死,求公子宅心仁厚饶了妾一命!」孟姬看着神色冰冷的男人目光中的杀意越发浓厚,一时间只能病急乱投医,厚着脸皮跪在地上去求谢允。
「瞧孟姐姐这话说的,要是王爷没回来,安之这会儿怕是早被人拖进柴房糟践了吧,到时候姐姐还要在王爷面前告状,说安之秽乱王府,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是也不是啊?」谢允居高临下,俊美无俦的脸上笑容无辜又纯粹,眼里却满是杀意。
孟姬此刻的脸色瞬间比死了好几日的尸体都白——
「姬妾孟氏,以下犯上,禁足偏院,没有我的命令,谁敢私放,人头落地,拖下去!」
孟姬捡回一条命,哪还敢再多话,被府内侍卫拖死狗一样拖到偏院去了。
「王爷,兵部尚书顾星河、宣威将军田万山求见。」田叔一路小碎步赶过来,还有点儿喘,还特意压低声音。
「田叔,让二位大人来书房吧。」
王府书房门紧闭,那位顾尚书和田将军一身低调装扮,见到李炬峣立刻见礼。
「末将参见王爷。」
「下官给王爷请安。」
「星河、万山,不必拘礼,这么急着来王府有什么要紧事。」
两个青年见谢允随侍身旁,眼神里有些犹豫——
「安之是王府未来的府君,往后议事他都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臣和田将军这次也是为公子的事而来,臣一门生在宗务司当差,府君要册立这事儿,怕是有些阻力。臣听门生说,那司丞李栩坤看了您的折子,对您和公子肆意诋毁,说爷耽于美色,英雄气短,丢了皇族宗室的脸,还要让御史弹劾您……」
「爷,太子府眼线来报,太子那边儿也是想着利用公子的身份做文章,想诋毁爷的名声。不过眼下他和那位李司丞好像还没勾结到一块儿。」
「安之想问顾大人和田将军,这李司丞左一句宗室礼法,右一句皇族脸面,他自己当真就是个那么体面的人么?」谢允品了一小口李炬峣才放下的一小茶碗儿碧螺春,把最要紧的话抛了出来。
顾星河后背一层冷汗,庆幸自己听进了田万山的劝告,没对这位府里新进的主子有什么不敬之语。
之前在来王府的路上,耿直清介的顾尚书还在马车里义愤填膺:“这公子允当真是个祸水,仗着自己那副模样把爷拿捏得死死的。怕是又吹了什么枕头风,竟缠磨得爷早朝也不上了。”
“星河可不要以貌取人啊,你久居庙堂从没跟爷打过仗,自然不知道这位爷也是人中龙凤,这位凤鸣的二皇子有勇有谋,爷在他手底下也吃过败仗。那排云掌一出,哎哟,我可不想再尝那滋味了。”
“合着之前你受伤躺了三个月,是那位的手笔?”
“害,谁说不是呢。快到王府了,你可收着你的脾气,千万别冒犯了咱们这位准府君。”
见谢允一句话直戳要害,顾星河这才对这位准府君有了新的认识,毕竟田万山对王爷忠心耿耿,从不说主子一句不是,他的话就算听进去也打了折扣。
“回公子,据末将所知,这位李司丞平日里作风确实不检点,城西铁匠铺曹老板家的幺女本来要考武举,被这厮纠缠着要去做小妾,曹姑娘那儿堆了那一院子的聘礼,正发愁呢。”
“堂堂宗务司司丞强抢民女,这要是传出去皇室的颜面才真叫扫地。安之,咱们这就去城西曹家看看。”
李栩坤这几天正抓心挠肝地惦记着貌美端庄的曹家姑娘,心想今日无论如何要带着狗腿子再去曹家敲打一番,要是真让这小娘子考上武举建功立业翻了身,那往后这人他就连根头发丝儿也沾不到了。
这人带着府里的狗腿子气势汹汹闯进曹家在城西的小院儿,彼时曹姑娘正在院里练枪法,一个回马枪刚好枪头直戳到他跟前,吓得他狼狈地坐到地上。
这色厉内荏的家伙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嚷着曹姑娘冒犯皇族中人要被诛九族,想逼迫对方就范。
“哟,李司丞真是好大的排场,好大的官威啊!”谢允慢慢从院内一间小屋中掀开布帘走出来,走到他跟前缓缓站定:“郡王就是这样遵守宗室礼法和皇室规矩的吗?”
李栩坤自然认得谢允,他要是在这儿,那……那川王……
“堂堂宗务司司丞强抢民女,我们李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来人,把他和这群狗仗人势的奴才给我拿下!”
果不其然,一个他极其熟悉又带着怒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炬峣一声令下,藏在其他屋里的王府侍卫一涌而出,几个刁奴和李栩坤都被按倒在地。
能在曹家碰上李炬峣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的,对方这架势显然是有备而来。李栩坤想破头都没想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爷,让其嫉恨如斯非要整倒自个儿。
他祖母虽说在先皇过世后也进了太妃,可毕竟只是地位低微的夫人,他这先帝庶孙的郡王爵位还是因着要管宗务司给抬上来的,地位跟李炬峣这种战功赫赫的嫡出亲王压根比不了。
尤其是他今天还闹了这么一出,身为宗务司司丞,败坏皇室皇族声誉是死罪,要交宗司院处置。这人脸色灰败如土,双腿都打起颤。
“曹姑娘,你可愿往宗司院作证?”李炬峣是个惜才之人,有意要将这姑娘收入麾下栽培,只是眼下要先解决了她的困境。
“民女愿往,今日谢王爷和公子救命之恩!”
宗司院不仅负责处理皇族宗室日常事务,还对宗务司有监察之职,且皇族中人有违祖制、作奸犯科者,都由宗司院掌罚。
宗司院的掌事丰亲王李承昊,论辈分是连龙渊国君李镇成都要叫一声小皇叔的。那日他正处理宗务司上报的一些问题,只见院内的侍卫长神情焦急,匆匆来报:“禀掌事,川王带着府上侍卫和允公子,押着五花大绑的李司丞在院门口求见。”
“你可知晓缘由?”
“卑职不知。”
“那就快传进来。”
那侍卫长快步赶到门口:“殿下,掌事在里边儿等您,请随卑职前往。”
“侄儿给叔祖请安。”
“拜见丰亲王。”
“礼就别这么多了,说正事吧。炬峣,你为何将栩坤押来?”
“回叔祖,李栩坤身为郡王,执掌宗务司,本应奉公守法,严守宗室规矩,可这人竟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曹姑娘一腔热血,只想投考武状元报效国家,却被这厮逼迫要纳其为小妾。炬峣亲眼所见,这厮还威胁曹姑娘的父母。这里有曹氏夫妇、曹姑娘以及左邻右舍的证词,还有李栩坤极其随从的认罪书。”李炬峣说罢从谢允处取过一个厚纸卷呈给丰亲王。
“殿下所述完全属实,李栩坤威胁民女已半月有余,幸得殿下和允公子搭救……”
李栩坤低着头跪在地上,人已经抖成筛糠状。
李承昊翻完那一叠证言供词,神色越发凝重——
“栩坤,你还有何话说!堂堂郡王,皇亲贵胄干出这样的事情!你不配再做李家的子孙!更不配再做宗务司司丞!现将你削去宗籍,鸩酒赐死,着川王李炬峣,监药收尸。其余侍从,交刑部处置!”
李栩坤伏法,其余善后事宜就都由宗司院处置,李炬峣和谢允将曹春送回曹家,才进了院子就见曹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二位再造之恩没齿难忘,民女愿为殿下和公子赴汤蹈火!”
“川王府如今缺个侍卫统领,姑娘可愿往?”
“属下愿为王爷和公子效犬马之劳!”
翌日早朝,李承昊递了折子详细陈述了李栩坤强抢民女一事,引得龙颜震怒——
“我们皇家的宗务司竟出了这样一个败类,简直是奇耻大辱!皇叔处理果断,炬峣检举有功。可这继任的宗务司司丞,你们心中可有人选?”
“回父皇,儿臣举荐珣皇兄,皇兄在宗司院协助叔祖处理宗室事务已有两年,对宗室事务颇为熟悉。”太子李炬焱原本想与李栩坤沆瀣一气借册立府君之事刁难李炬峣一番,奈何那家伙太不争气,他自然要保举跟他亲近的人上位。
“回皇上,老臣认为,端敬长公主李婧娴年长有德,为人正直,且协助老臣管理宗司院事务多年。老臣认为,她能够管好宗务司。”
“父皇,儿臣赞同叔祖,皇姐的人品作风在皇室中一向堪称楷模。”
“儿臣也觉得皇姐合适。”
李承昊的举荐引得一片附和之声,这些皇子公主们谁还不知叔祖跟他们父皇是一条心,站队时附和叔祖是绝对没错的。
“既如此,婧娴,那就由你继任,可要替朕管好宗务司。”
“儿臣领旨,定不辱使命!”
李婧娴当日下朝回府,才进府门就见管家嬷嬷一脸凝重:“公主,驸马爷在书房等您许久了。”
李婧娴没让萧君安等久,连口茶也没喝,朝服都未换就进了书房,屏退左右。
“静娴,你这次接的差事怕是个烫手的山芋。栩郡王确实罪有应得,但你可知他这次是怎么丢了命。”萧君安体贴地递上温在小炉上的莲子百合汤,还端上一叠绿豆糕。
“怎么丢了命,那是他自己作死,强抢民女,丢尽皇家的脸面,这种下作人渣,死有余辜。”李婧娴为人耿直清介,一心实事,也不掺和朝中争斗,自然看不出端倪。
可这驸马萧君安却是个心思玲珑的人,他与公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婚后伉俪情深,必然要为自己的妻子盘算良多。
“婧娴,你可知这次是川王是埋伏在曹家抓了人,他必定有眼睛在宗务司。我听说之前他上折子请立那位被贬为倌奴的公子允为府君。可那栩郡王不识好歹,竟然口出不敬之语,还要借此弹劾川王——”
“君安,你是说李栩坤是因此得罪了峣弟才有此下场。看来他确实很看重这位,非要给个名分。父皇既已将人许给峣弟,凤鸣二皇子的身份
与峣弟般配,提个府君也是应当。”
翌日正午,宗务司的批复就送到了川王府,连带着信物和出席正式场合的官服也一起送到。
“今日有劳孙公公。”谢允接了衣物和信物,示意曹春递给孙公公一个装银钱的锦囊。
“谢府君客气了,东西已送到,咱家也就不叨扰府君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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