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别打主意

　　1640号宿舍半夜开堂会审。

　　宿舍门一关，凳子一拉，张哲瀚捂着自己不见好的左脸坐上去，翘起了二郎腿。

　　“张儿，别气别气，来！我刚接的凉水，你敷脸上试试。”

　　卓野是比较体贴人的性格，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心思很细腻。

　　透明的塑料袋里兜了一拳头的凉水，口子被透明胶带扎好，表面摸起来冰凉又光滑。

　　张哲瀚语气和善地跟他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向跪在他面前的葛杰时，没好气道：“搁这儿装可怜给谁看呢？有本事下面垫个键盘，那才叫诚意。”

　　葛杰脑袋上顶着个不锈钢盆，唯唯诺诺地小声道：“嗐，我那键盘挺贵的……要不跪搓衣板吧？”

　　一边凉凉看好戏的卜亮忍不住笑道：“现在谁还用搓衣板啊？楼下水房的洗衣机都是全自动洗烘一体的，你上哪儿找搓衣板去？”

　　葛杰不作声了。

　　在葛杰认错道歉这会儿，张哲瀚已经把前因后果跟宿舍里的另外两人都说了。

　　卓野和卜亮打趣的笑容慢慢褪去，看向葛杰的眼神满是不解和惊愕。

　　“不是，兄弟，你这算是背刺吧？你要真有那么讨厌纪律部的那个学长，你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发啊？”

　　葛杰顶着三个人的视线压力，艰难开口：“我是想把照片偷偷传到我手机上来着，但是那天去晚自习前忘记充电，手机没电了。我就只好用张儿的手机发了帖……”

　　“而且他说会把这张照片删掉，我有点急了，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做出那种事的！”

　　张哲瀚捂着凉水袋显得很激动，“这么说还要怪我咯？”

　　“哎呀，他不是那意思！你别着急！”卓野跟卜亮扑过来忙把他给摁住，生怕他把葛杰给一口吃了。

　　好不容易被顺毛安抚得冷静下来，张哲瀚翻了个白眼，“别说我瞧不起你，咱们才刚来A大，学业未成名声不就。你不把心思都放在正道上，整天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处境？”

　　“这次我没卖你，事儿我自己扛了。但凡有下次，老三，咱们这同学也好、舍友兄弟也好，就没得做了。”

　　“今天我见着人家了。不管贴子里带节奏攻击人家是gay的那些言论有没有你的手笔，就因为你干的这事儿，害得人被一群不认识的男生起哄羞辱，过得挺惨。”

　　张哲瀚指着自己泛红发麻的脸，给葛杰提醒：“这就是他打的，我算是替你挨了。”

　　葛杰抱住了他的大腿，哇哇乱嚎。

　　“我错了！我就是想报复一下那个姓龚的，没想到会牵连到那个无辜的同学……我女朋友给我发来了消息，她已经正式跟我提出分手了！呜呜……我受不了这个打击……”

　　大家怕他嚎来了宿管阿姨，不约而同地伸手堵上了他的嘴巴。

　　批斗大会成了安慰失恋人士的知心会，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宿舍里小打小闹的动静才慢慢消失。

　　关掉了台灯和手机上的照明灯光，四人各自躺在了上铺的床上。

　　张哲瀚因为脸疼始终睡不着，塑料袋做的冰水袋子终于在不经意的揉搓下开始漏水，他只好放弃急救脸蛋，拿出了手机看他的网聊搭子有没有回他消息。

　　很可惜，界面里的最后一次对话还是上次互道晚安。

　　隔着帘子，还能听见葛杰的小小抽泣，一大老爷们儿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张儿。”葛杰带着哭腔开口，寂静的宿舍里，他的低语很是明显。

　　张哲瀚：“嗯？”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空气安静着。

　　良久后，张哲瀚缓缓开口：“虽然我不歧视这种同性间的感情，但我也不太能接受……”

　　“噗！”没睡着的另外两人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在张哲瀚威胁的咳嗽声里，闷头进了被子，笑得整个床体都在颤抖。

　　事实证明，龚俊预料得没错。

　　没有冰敷过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张哲瀚甚至感觉自己说话都有影响。

　　早饭时间，葛杰为了兑现自己“一辈子对他好”的承诺，主动去给张哲瀚排队打饭。

　　而张哲瀚则是占了处角落的位置，郁闷地对着手机前摄左看右看。

　　先一步回来的卓野盯着他的半边脸，忍不住啧道：“那个新生看着文文弱弱，没想到手劲儿还挺大。”

　　张哲瀚：“他告白前跑步撞到我了，那力气就不像是个文弱的瘦子。”

　　“那今天冰敷还管用么？”

　　“怕是不成，今天满课，我也不能一直举个冰袋吧？”张哲瀚从口袋里摸出了蓝色口罩，“只能戴这个了，要不然都没法见人。”

　　食堂的门口忽然涌入了一伙人，看他们穿得周正，脖子上还挂着蓝带子名牌，应该是学生会的人。

　　张哲瀚一眼就看见了龚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龚俊这副皮相的确扎眼，是女生们都喜欢的那一挂。

　　他穿了条很显瘦的黑色长裤，腰带扎得紧，白衬衫的下摆都扎进了裤口里，把腰勒得劲瘦有力。

　　看起来他还打理过那一头短发，走起路来垂在额前的几缕碎发都不带动的，像是被摩丝发胶焊成了钢丝。

　　就这样，身边桌子的女生还小小地惊呼一阵。

　　张哲瀚听见她们小声议论：“纪律部的那位学长把衬衫熨得好板正，不知道有没有穿衬衫夹？”

　　“卧槽，你这么一说，突然好带感啊！”

　　“是吧是吧？我就说他是禁欲系的嘛……”

　　衬衫夹？那是什么东西？

　　常年穿休闲运动装的张哲瀚好奇地拿手机搜了一下，然后猛地把手机扣在了食堂的铁皮桌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卓野和刚回来的卜亮葛杰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就连四周的人也纷纷往他这边看过来。

　　“张儿，这早饭你不喜欢是不是？”葛杰胆颤心惊，把自己的跟他调换了。“来，你吃我的，这个粥好喝！”

　　张哲瀚摇头，努力做出镇定的模样。

　　“没事，我就是……手滑，不小心把手机扔桌上了。”

　　几个人恍然大悟，然后围坐下来一起吃饭。

　　趁着室友们不注意，张哲瀚忙把手机上的搜索界面关掉。

　　他就不该手贱搜这种东西！

　　即便如此，张哲瀚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龚某人所在的打饭窗口瞟去。

　　见他眼睛盯着那边发直，卜亮顺着看了一眼，嘿嘿笑着跟他们分享自己的情报。

　　“听说今天学生会的人起了个大早。”

　　“干什么呢？好像学校的事儿都是他们管似的。”

　　“跟教务处交接汇报，据说每次都得穿正装打领带，可忙死这帮孙子了。”

　　张哲瀚脸颊鼓鼓，嘴巴里好像有哪里疼，但又说不上是哪里疼，粥没喝几口就撂下了勺子，改啃皮厚的包子。

　　四个脑袋凑一块儿，食堂里的背景音又嘈杂得很，说闲话也不用怕被人撞见。

　　卜亮就着咸菜喝了口疙瘩汤，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听说那个姓龚的学长之前还是学生会主席，不知道为什么升大三后就成了纪律部长。”

　　哦，被撸掉了。

　　卓野叹气，“我倒希望他现在是学生会主席，这样就不用每天被抓纪律了。”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在他们几个的桌子旁边停下。

　　几个人抬起头，对上了龚俊那双漠然的沉墨色眼眸。

　　“能让个位子吗？”

　　张哲瀚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另外三个人就像是躲瘟神一样，配合默契地端着自己的碗同时平移到了另一边的空桌位置。

　　紧接着，龚俊说了声谢谢，径直坐在了张哲瀚的对面。

　　张哲瀚：“……”

　　这三个叛、徒！

　　他难以置信，但对上龚俊的视线后，下意识地想起自己的脸现在还肿着，于是忙将口罩戴起来。

　　不然等下不管是吵起来还是打起来，肿着半边脸总像个小丑。

　　“你有事？”

　　“脸肿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彼此沉默片刻。

　　不少目光往这边看过来，张哲瀚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他拨弄着头发佯作轻松：“有事就快说，我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龚俊点头，面不改色地道：“还是昨天的事，学校教导处已经知道了冯容被霸凌的事。”

　　张哲瀚顿了下，真诚发问：“昨天那个一巴掌给我扇出蘑菇脸的人，就是冯容？”

　　他还不知道人名字呢，就被打得眼冒金星了。

　　闻言，龚俊的眼睛好像又往他的左脸上瞥了下，嘴角用力地抿紧。

　　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张哲瀚睁大眼睛：“你在笑？”

　　“没有……不过，与其说是蘑菇，倒不如说更像包子。”

　　“……呵呵，这个笑话不好笑。”张哲瀚知道他没事是不会来找自己的，直白地问道：“教导处知道了会怎么样？要处分我吗？”

　　可霸凌冯容的人又不是他，昨晚还是自己替冯容出头的呢！

　　龚俊捏着豆浆杯子，平静道：“学校不会轻易给学生处分，昨晚的霸凌行为也找不到实质的带头人，所以只会对他们警告一番。”

　　“但他们以后可能还会变本加厉？”

　　“对，所以我的建议是给冯容换一个住宿环境。”

　　张哲瀚无所谓地耸肩，口罩下的声音轻快不少：“那就换嘛。”

　　三秒的沉默让张哲瀚意识到接下来可能有不太好的消息等着他，他对上龚俊的视线，声音蓦地拔高。

　　“不许打我的主意！我们宿舍人、满、了！”

作者说